五月十八都天会

扬州地区旧有都天庙数以百计,但庙的规模部不大。都天在扬州民间影响非常大,非道非佛,亦道亦佛。崇道者称之为部天大帝,崇佛者称之为都天菩萨。每年五月,都要为都天迎会,即举办都天会。都天庙内地方小,就抬着都天塑像在大街小巷游行,随之产生各种民间娱乐、商业活动。

要说清都天庙会始末,得先将扬州庙会习俗作一概览。

千百年来,扬州和其他地方一样,出现了许多寺、庙、宫、观。宋元以来,又形成各种商业、手工业行会。寺庙的僧尼、宫观的道士常结合一些神佛纪念日举行各种庙会。又称香会、乡会。例如,3 月 28 日为东岳大帝生日, 许多东岳庙的道士就借这天举办东岳会。6 月 19 日为观音菩萨成道日,扬州北郊的观音山及各县圆通庵就在这天举办观音会,7 月 15 日为中元节,又称“孟兰盆会”,僧道及民众就联合举办孟兰盆会,设立道场,漂放荷灯,超度亡魂。各个行业也都形成固定的会名。如米业为积福会,草业为接福会, 钱业为聚福会,竹业为庆福会,酒业为普福会,蔬菜业为万福会,棉布业为锡福会,估衣业为多福会,南货业为降福会,绸缎业为增福会。以上统称“十班大会”。此外,木工有鲁班会,瓦工有张班会,农民有青苗会,家族有家谱会,裁缝有轩辕会,金银铜铁匠有老君会,理发业有罗祖会,靴鞋业有孙祖会,甚至娼妓也有白眉会,谓三百六十行即有三百六十会。每个行会又有他们的行业神或祖师。例如,制酒行业神为社康,靴鞋行业神为比干,木工行业神为鲁班,运输行业神为孟公,梨园行业神为杨戬,制茶行业神为陆羽, 娼妓行业神为管仲。这些行业伸,有的是虚构出来,有的本有其人而将其神化。许多行业建一个小庙供奉他们,或在大庙中为他们立个神位。民间传说或史料记载的这些行业神的诞辰日或得道日,该行业就请出尊神,上街迎会, 即游行,这就是庙会。五月端午节之后,新麦登场,新秧栽下,农民小庆丰收,这时庙会也就最多。例如,5 月 13 关帝会,5 月 14 城隍会,5 月 18 都天会,5 月 22 龙王会,5 月 24 地母会,5 月 28 日小龙王会。一会接一会, 全民出动,商贾云集,热闹非凡。

五月诸庙会中,声势最浩大的是都天会。

都天为谁,扬州民间有多种说法。一说为唐朝秀士汪华相。传说华相某日夜读,忽闻五瘟神在井中散疫,欲害全城百姓,他即投于井中,受疫救民。另一说为唐进士张巡。安史之乱时,他为御史中丞,与许济远合兵守睢阳, 坚守数月,因援绝粮尽,捕鸟掘鼠为食。后来鸟、鼠也吃光,就投井而死。说他在井中泡多日,肤色变青。又说事后百姓用钩将其从井中钩起,正钩于前额正中,形成一眼。故其神像皆有眼三只,面青发赤,貌异心善。江淮民众尊此神为“都土地”,派给他的职责是总管各方土地神。他的地位在玉帝、如来之下,是江淮一带诸路神佛的首领。人民对玉帝、如来敬而远之,却认为都天可直接降福消灾。因而,都天会由各行各业、道士、和尚联合举办。

都天会连续三天,若遇阴雨就顺延。

5 月 16 日为行香日。这天先由蚂蚱神出来清道。蚂蚱神尖头尖嘴,绿身躯,红披风,呈滑稽之态。所坐轿子无遮栏,无顶盖。轿前有大锣、旗幡、香亭,轿后有随卫若干。队伍约六七丈长,在都天将要巡行的道路上游走一过。

  1. 日为朝庙日。中午前后,文判、武判及高跷队上街游行。各行会自行

组织,一班接一班,争奇斗胜。所谓文判,又称走判,用泥塑彩色面具戴在人上,手执文本、木笔,身穿文吏长衫,面具上的胡须有白、红、黄、黑之分,以白须最长,黑须最幼。所谓武判,又称抬判,类似京剧里的净面武将, 头戴盔帽,身着铠甲,足登乌靴。另有两人(或四人)抬两竹杠,中缚一椅, 武判坐于其上。游到热闹处,武判就在倚背上做各种杂耍动作,例如“跌叉”, 即突然双脚一分,从椅背滑坐于杠上,甚惊险。功夫好者,能连跌数十叉。

文判武判前皆有锣鼓、旗幡引路。走到大店铺或大户人家面前,就注脚舞蹈表演一番,然后手捧镗锣,向店铺讨赏钱、赏物。当晚,要到都天庙“约驾”,意即约请都天大驾明日出行。

  1. 日为出驾日,即迎会。这是最热闹的一天。四乡八镇农民和大江南北客商都云集而来。城里人乃近水搂台,预先选择观会最佳去处,有的搭起临时看台,有的爬到屋顶上。扬州四望亭、高邮文游台、兴化望火楼、仪征鼓楼等城中心最佳观看点,非官宦子弟很难登上。妇女照例在发舍上插一枝栀子花,以表虔敬之意。身子不洁者,自觉回避。

都天启驾之前,先得给马披上锥。所谓马披,是一批甘心自残之人,先在两边嘴已,或舌,或手,或锁骨处穿上一个洞。这时,他们先烧香、叩头、化黄元,然后用一根长约丈许的铜锥穿进洞眼,这就是上锥。若穿嘴巴者, 从左嘴巴穿进,右嘴巴穿出,牙齿紧咬铜锥中部。如是,舞起铜锥时不致撕裂嘴巴。他们还手执一柄铁叉,柄上有响环,舞动起来当啷作响,与铜锥相映成趣。

上锥后,启驾,游行。最前面是两面大旗,接着是头锣。所谓头锣,即两面大锣,每面由两人用木杠穿抬,平行而走,一人夹在两锣之间,锤打铜锣。头锣而后,是各班会的会旗华盖。扬州人俗称华盖为大伞。此即所谓“扛旗打伞走龙套”。华盖质地有布、有绸,有缎,有琉璃、五彩斑谰。其柄, 有一般木料,也有红木、海梅,有的还雕花饰玉。华盖质量如何,象征该会经济实力。旗、伞之后是香亭。香亭亦有多种式样,上舌用红木精雕细刻, 塔形亭顶为盖。内燃绛香,长约 1 米。下者用普通木料制成,内置直径 3 分米许的香炉一座,上不加盖。沿途不断把大香投入炉肉,香烟缭绕,如从天来。

香亭之后为“五人墓”,或扮演其他类冤狱故事。五个英俊青年,光着上身,胸系红兜,下穿红裤、白裙,五花大绑,背插招子,后跟刽子手二人, 手执屠刀。据说这五人是指明末苏州百姓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其时阉党作乱,到苏州捉拿东林党人,遭百姓反抗,便屠杀了为首的五人。阉党除后,苏州人为五人筑墓立碑,予以纪念。

“五人墓”之后为衙役两列,每列八人,皆手执长板,口喝“威武”不绝。接着是道士、僧人队伍,皆吹、击各种法器,仙音缭绕,梵音悠杨。道、僧似乎是人、神之中介,其后便是都天出场。前后司驾一人,步行,发号司令。都天端坐于十人大轿之内。轿上横几置盖碗茶怀一只,杯内往茶。不管上坡、下坡、缓走、急行,均不容溅出半点茶水。又有曲柄龙头大伞一把、大扇一面,为都天遮阳。人们都认为部大大驾过时可消灾降福,因此主轿刚过,民众就纷纷穿街而过,以沾福泽。为了便于民众过街,轿后銮驾皆让开一段距离。銮驾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皆执金爪、斧钺。銮驾之后有大批“还愿”的善男信女。有的光着上身,背插主剑,剑头朝下,剑尖刺入皮内。这叫做“纯阳宝剑”。有的两肘皮内各穿入一根红线,线下各挂香炉一

只。这叫做“线挂香炉”。还有其他千奇百怪的、使皮肉受苦的动作。最后, 是马披出场了。他们挥舞铁钗,铜锥在地上拖得劈啪作响,胆怯者不敢正视, 妇女多以手遮面,小孩躲入大人怀中。迎会队伍所经路途的桥口或要道口都在民家设祭,祭桌上置香炉、烛台、食品、茶果及各种古玩、盆景。与其说是祭都天,不如说是摆富斗阔,变相做广告。法驾行到祭处就停驻。轿子搁在矮凳上,旗伞插在地上,轿夫、伞夫、旗手稍作休息。祭主燃烛,烧香, 叩头,放铳三响,再给护驾、抬轿人赏钱。车驾司代表都天回赐祭主一碗都天粥(绿豆大米粥)、一只都天蛋(清水煮鸭蛋)。祭主将喜不自胜,因为据说吃了都天粥、部大蛋可消灾降福。

迎会队伍不走重复之路。快要回庙时,马披跳到队伍最前面。旗伞队、銮仗队分列两旁,在车驾司指挥下,齐声吃喝:“请——驾——回——宫—

—!”神像奉安入座,庙会至此结束。

其他各种庙会与都天会大同小异,只是规模略小,观音会、东岳会下抬神像上街。这些庙会不仅娱神、娱人,而且具有展览、贸易等多种功能,加强了各地物资交流。迎会之时,商家大做生意,外地客商也纷纷起来。各种点面师、工艺师大显身手,茶摊、饼炉、粥担、面锅、凉粉桃、枣糕盘等等, 遍于路旁。在布棚、竹棚、油布伞之下,则有各种玲珑玉器、竹木制品、土偶漆雕、布匹绸缎、花粉胭脂、古玩字画。一些专业的庙会,则有专项买卖, 如轩辕会时就大各种成衣。万福会时蔬菜极多。东岳会时,上海、广州甚至外国客商也到扬州市郊的杭集东岳庙采办玉器。《扬州竹枝同》云:“赛会迎神次序徘,舍身人各照腰牌。今年例许收瘟役,不禁呜锣过院街。”

解放后,庙会习俗逐渐消亡。近年义有恢复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