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八怪趣事多

清代中叶,扬州出现了一个震惊中外诗坛画界的文人群体,人称扬州八怪。他们崇尚自然,师法造化,关心民瘼,在发扬优良传统的基础上创造出崭新的艺术风格。可是,他们到底是哪些人?从来说法不一。为了凑足八人之数,国内外学者不知争论了多少回合,谁也说服不了谁。例如,清代学者汪砚山所列八怪名单有李葂,另一位叫李玉棻的学者却不列李葂。现代美术大师黄宾虹列了李方膺,而郑昶、潘天寿两位大师却除斥李方膺,改为高凤翰,杨钧又改为华岩。李、高、华都住过扬州,风格相近,成就亦难分上下, 谁也没有充足理由说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位不是八怪。

其实,“八怪”这一名称本是扬州民众首先叫起来的。在扬州方言中, “八”与“怪”有别样解释。尤其“八”,远远超出了数词的范围。如形容智商低,叫“八折”,形容时间晚,叫“八更八点”。形容难以实现,叫“八世”。称米,叫“八木”形容人固执,叫“八八”。形容人丑,叫“丑八怪”。云“此人有点八”,犹言”此人有点笨”。云“此人太八八了”,犹言“此人太呆板”。这些“八”字都不用作数词,含有贬意。但无敌意,且寓亲呢之味。怪、即异。汪砚山《扬州画苑录》是见于文字记载较早将“八”与“怪” 联系在一起的。他批评了李葂、李 扬州八怪趣事多 - 图1等 人,说他们“怪以八名”。从他原话可以看出:1、将“八”与“怪”相联。并非他的发明,而是引述了当地口语。2、此处之“八”乃作为形容词用。因而,扬州人称这个文人群体为八怪,并不着眼于人数多少。

近年来,研究扬州八怪的专家们冷静地考虑到扬州的民俗,平心静气地商定,研究八怪不再在具体数目上争执,对前贤列入八怪的都一律予以承认。综合各家之说,他们是:福建上杭华岩(公元 1632~1785),山东胶州高凤翰(公元 1653~1784),江苏兴化李扬州八怪趣事多 - 图2(公元 1686~1762),安徽徽州汪士慎(公元 1686~1754),浙江鄞县陈撰(公元 16686~1758),浙江仁和金农(公元 1687~1764),江苏江都高翔(公元 1688~1753),安徽怀宁李葂(公元 1691~1765),江苏兴化郑燮(公元 1693~1766),江苏通州李方膺(公元 1693~1755),江苏江宁杨法(公元 1696~1762),安徽敬县罗聘(公元 1733~1799)。另有曾被民国学者列八怪的江西南昌闵贞(公元1730~1789)。这 15 人来自 6 省 9 府 14 州县。他们都具有多重身份,即是

画家,又是书法家、诗人、学者、词曲家。他们留下诗 1 万多首,词 200 多

阕,曲 100 多调,文 500 多篇,对联 200 多副,绘画作品 7000 多幅,书法作

品 4000 多幅。清代文坛艺苑有多种流派,如桐城散文派、扬州界画派、杭州

南屏诗社派、常州词派、新安画派等。这 15 人都兼擅多艺,决不是某派诗、某派画之类的概念所能概括得了的。统称他们为“八怪”,既突破了“8”这个数的界限,又突破了艺术门类的界限,因而体现了扬州的地域特点,和这个群体标新立异、兼擅多艺的特质。

扬州八怪中除闵贞之外都曾寄寓扬州。他们来扬时,或住于富商之家, 或寓于古刹之中,或构屋于深巷之内。平山堂、竹西亭、天宁寺、朱草诗林、片石山房、小玲珑山馆等处是他们经常聚会之所。他们留下了许多奇闻趣事。例如,高凤翰人未死即自挖生扩,自作墓志。李扬州八怪趣事多 - 图3到口外向康熙献画,得康熙赏拔。李方膺得雍正破格录用,到滁州任知县,不先奔县衙,而先奔欧

阳修所筑醉翁亭,顶礼膜拜。汪士慎双目失明,还能以意运腕,书法奇特。罗聘自称能白日见鬼,画出许多《鬼趣图》来。吴敬梓在《儒林外史》中以李葂为原型塑造了季苇萧形象。吴在扬州死后,又多赖八怪及盐商之力得以安葬。

八怪中趣事最多的当然是金农与郑板桥。

金农学问功底深厚,书画古劲绝纶,号为“三朝老名士,百年大布衣”。有一次盐商在平山堂大宴宾客,金农也在其中。席间,有人提出以“飞红” 为题创作饮酒诗。正轮到某一盐商,他绞尽脑汁,想不出来。大家要罚他酒, 他忽然说:“有了!‘柳絮飞来片片红’,怎样?”众人大笑:“柳絮白如雪,岂能‘片片红’?”他正在尴尬之际,金农起来解围说:“这是元人咏平山堂之诗,他引用很确切。”众人要他说出全诗,金农从容不迫地吟道:

廿四桥边廿四风,凭栏犹忆旧江东。夕阳返照桃花渡,柳絮飞来片片红。

说柳絮在夕阳照射之下变为红色,非常传神。大家都夸赞金农博闻强记, 能将冷僻的元诗脱口背出。其实,元人并无此诗,乃是金农随意吟出。那位盐商大喜,第二天送给金农 1000 两白银。

郑板桥早年家贫,到镇江焦山躲债。这天,下了一夜的雨刚刚停住,焦山上下一片葱绿。板侨漫步于焦山石阶时,见有人边走边吟:“山光扑面经宵雨,山光扑面经宵雨⋯⋯”不停地重复。板桥知他在寻觅下句,便脱口而出:“江水回头欲晚潮,如何?”那人大喜,忙与板桥通报姓名,只恨相见太晚。原来此人叫马秋王,是扬州的大盐商、大藏书家,又是诗人和学者。在言谈之中,知板桥是为躲债而来。他故意不动声色,在焦山玩了几天,又邀他到扬州。暗中派人送几百两银子到兴化郑家,为他还了债,还帮他把房屋修整了一下。此后,板桥就住在扬州天宁寺,一面读书,一面卖画。

板桥后来中了进士,到山东范县、潍县做县官。他上任之初,要人把县衙墙壁上打几十个洞。人们感到奇怪,他说:“要把前官的恶习俗气统统出掉!”他为官清廉,关心民生疾苦,惩治恶霸土豪,得罪了顶头上司。乾隆十七年(公元 1752 年),他顶着莫须有的贪污罪名被罢了官。罢官之时,全部家当,包括两夹板书,只用三头毛驴就驮了回来。扬州各界集会欢迎板桥南归,李葂送给他一副对联:

三绝诗书画,一官归去来。

从此,61 岁的郑板桥又重新开始了在扬州的卖画生涯。这时他虽然罢官,但绘画名声已经很大,慕名求板桥书画的越来越多。板桥交际广,来求画的送一些糕点食物,也有的得到字画以后只说一些恭维、赞赏的好话。可是,板桥要靠卖画养家活口呀!一大堆好话填不了饥肠,一包糕点养不了全家。于是,他又做出一件怪事来,假托“拙公和尚”的建议,贴出一张润笔规格:

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条幅对联二两扇子斗方五钱凡送礼物食物, 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现银则心中喜乐,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尤为赖帐。年老体倦,亦不能陪诸君子作无益语言也。

画竹高于买竹钱,纸高六尺价三千。任渠话旧论交接,只当秋风过耳边。

乾隆已卯,拙公和尚属书谢客。板桥郑燮价目公开,一手交钱,一手交

货。不管多大交情,如果不给钱休想得到一张画。从此,谁也不好意思白拿板桥字画。若要字画,先按价目表送银子来!社会上一般的画匠按价钱作画, 并不鲜见。可是,进士出身的文人画家公开张贴润格,乃前所未有。当时杨州艺术市场上,一些等而下之的画家或画匠漫天要价。自郑板桥的润格贴出来以后,就不好意思索要比郑板桥书画更高的价钱了。

扬州人从来喜欢书画,有“堂前无字画,不是旧人家”之说。省 9 府的“八怪”们来到扬州卖画,形成八怪群体,正是迎合了扬州民众的需要。现在,杨州人已把金农晚年居住的西方寺辟为扬州八怪纪念馆。金农的弟子罗聘居住的朱草诗林也保存得完好。兴化早已将郑板桥故居对外开放,并成立了郑板桥纪念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