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彼得罗维奇·阿斯塔菲耶夫

阿斯塔菲耶夫(1924~ )50 年代初步入文坛,至 70 年代,其创作个性已得到充分展露,他对道德人性题材的偏爱,他的抒情色彩浓厚的散文化风格和自白性往事追忆的叙述方式和对西伯利亚乡土风情的精细描绘,使他的小说独具一格。 1975 年长篇小说《最后的问候》(1968)和《牧童和牧女》(1971)获得俄罗斯国家奖,他的才华始为文坛注目,1976 年,长篇小说《鱼王》出版,并于两年后获苏联国家奖,标志着他的小说艺术已臻佳境, 他已跻身当代苏联一流作家行列。

小说的散文化和抒情性是俄苏文学传统的特点之一,自屠格涅夫起,蒲宁、帕斯捷尔纳克等人或淡化情节,或着意抒情,都曾丰富了小说的表现手段,米·普里什文、帕乌斯托夫斯基等人在散文领域的执着探索也各有成就, 加之阿斯塔菲耶夫创作初期的 50 年代,散文写作的风气正盛,这使他在小说创作中自然而然借重了散文的形式和手法,并给予了创造性发挥。

作者两部重要长篇《最后的致敬》和《鱼王》都没有采取长篇小说通常的作法,即人物、情节故事首尾贯穿,而是采用了单篇连缀的方式。《最后的致敬》全书由 23 个短篇和一个中篇组成,各篇之间的联系似断似续,每篇着重刻画一个人物或写一两件事,但合在一起它们又具有一定的整体感。《鱼王》分作两部,第一部由 7 个不算短的短篇组成,第二部的 5 篇则长短不一, 其中《鲍加尼达村的鱼汤》和《白色群山的梦》则是中篇的规模了。这两部小说的整体结构与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类似,而表现手法显得更为丰富多采,有时是象征性的隐喻,有时是自然主义的精确描绘,时而写景抒情, 时而议论风生,比如《达姆卡》:

一个右手封在石膏里的男孩子用左手把蚊子揿死在窗上。

窗玻璃的一面淌着红色的血滴,另一面是明澈的雨滴。它们顺着玻璃流着,轨迹有重合的,间或曲折相交,但是血的污流和雨水的清流虽然交叉重叠,却相互冲刷不掉,⋯⋯

这段细节描写显然已超出此时此地此情此景的局限,透射出更为深广的意蕴。《一滴水珠》中则是大段大段的景物描写:被河水掏空,根须婆娑的河岸,浮荡在河面上的白蒙蒙的水汽,森林中的霉味,腐烂的枯木,贪婪的蚊虫,突然惊飞的怪鸟,“月亮像一条银鳞斑斓的鱼在树梢头闪耀了一下, 轻轻触及云杉的尖顶,就落向沿河的林带深处,再也没有跃起来”,“一滴椭圆形的露珠,饱满凝重,垂挂在纤长瘦削的柳叶的尖梢上,重力引它下坠, 它凝敛不动,像是害怕自己的坠落会毁坏这个世界。我也凝然不动了。”作者触景生情,又引发出大段有关生命、欢乐与忧伤的感慨。从叙事到诗意的抒情,对生命感悟的自白性倾诉,作者不让自我深潜在人物、事件和景象的

① 见《苏联作家谈创作》。

底层,而是让它浮现出来,有时甚至直接以第二人称同读者交谈起来,这种自白性、自传性同抒情性融为一体,使小说具有了诗的特质。

与此相关的是作品中回荡涌动的道德激情,阿斯塔菲耶夫认为文学家的使命就在于理解和肯定人性中的善,使人与人,人与自然和睦相处,所以他的注意力始终在于揭示人的行为的“内在的道德含义”。在他笔下,对大自然无情者必然是丧失人性者,掠夺和践踏自然者必遭惩罚。《鱼王》中的伊格纳齐伊奇受到“鱼王”报复,几乎丧命,《在黄金暗礁附近》中的哥曼多尔失去了心爱的女儿,都因为他们为贪欲支使,常年在河中狂捕滥捞。《白色群山的梦》中的大学生盖尔采夫以极端利己的态度对待自然和女人,恣意蹂躏,落得一个悲惨的结局:躺在河边,沙土埋到腰际,喉咙被咬断,面目全非。“内里被吃空了的嘴巴尽里边有一颗锃亮的的钢牙在闪闪发亮⋯⋯眼眶里已空无一物,现在结了一层白森森的蛛网。”得到作者赞许的往往是那些无视功利,只求精神价值,以爱心与同情心与自然相处的小人物。

人物非英雄化,但又不同于欧美文学中的“反英雄”,他们是新的“自然人”,他们对技术进步、社会发展的后果都心存疑虑,但从不怀疑人性道德的原则,从不放弃人道主义的价值标准。所以在阿斯塔菲耶夫的作品中, 象征主义、自然主义、意识流等方法随处可见,非英雄、非情节的倾向显而易见,但是他的作品却依然是风格独具的苏联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