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

索尔仁尼琴(1918~ )是战后苏联文坛另一个引起轩然大波的作家。1962 年,当他的中篇小说《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经赫鲁晓夫批准在《新世界》月刊上发表时,公众对这匹文坛“黑马”一无所知,但是该期杂志总共 9 万余本在两天之内被抢购一空。次年小说出单行本,一次便印了 70 万册。当然,公众首先是为这部小说那惊世骇俗的题材所吸引;它是苏联文学中首开其端描述斯大林集中营生活的作品。随后不久,作者的文学奇才也得到普遍的赞赏,《真理报》甚至将他与列夫·托尔斯泰相提并论。但随后不久, 随着政治气候的变化,苏联国内又对他展开了大规模的批判,60 年代后期以后,他的作品只能在国外出版了。1968 年,长篇小说《癌病房》和《第一圈》在西欧出版,次年即被苏联作家协会开除。1970 年,瑞典学院将诺贝尔文学奖授予索尔仁尼琴,其时他的创作生涯才刚刚进入第八个年头。此后他又在国外出版了长篇小说《1914 年 8 月》(1971)、《古拉格群岛》(共 3 卷 1973

—1976)等。1974 年 2 月被苏联政府驱逐出境,同年 10 月被美国参议院授予“美国荣誉公民”称号,后移居美国。

正如瑞典学院授奖辞所称,索尔仁尼琴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人道主义精神,他对不可摧毁的“人的尊严”和对破坏这一尊严的任何企图的批判, 他对于从各种各样凶险的环境中顽强地表现出来的人的高贵品质的描写,对不同国家、民族和不同时代的人都有强烈的感染力。对人的责任、命运、尊严和价值的思考与他本人的身世密不可分,他的父亲作为沙俄军人战死在德国,使他成为遗腹子,他在卫国战争中身为炮兵连长曾两次获得勋章,但由于批评斯大林而被判刑 8 年,刑满后又被流放,1957 年被宣布无罪,恢复名誉,此后又是由作品引起的一连串的大起大落,而且,差点死于癌症。个人的遭遇使他更容易理解他人的痛苦,对民族的苦难有更深切的感受。

《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中的主人公在战场上被德军俘获,逃回自己的部队后却被当做间谍判刑 8 年。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设法在冻、饿与苦役的折磨中多喝一碗汤,弄到一小撮烟叶,使自己能活下来。

《第一圈》显然是以但丁《神曲》中的第一重地狱作比喻,根据作者的

亲身经历写成,描述的是一所特别监狱的情况。在这里,职业革命家,科学家和技术专家们由于误入“背离了正道的历史漩涡”而在铁丝网和高墙之内痛苦地消磨自己的生命。

比起这部文笔犀利、讽刺辛辣的作品,《癌病房》的调子要和缓得多, 作品中充满了象征与隐喻,对现实的描写也远远超出了现实本身的意义,具有了寓言性质。在癌病房里,有靠着诬陷谄媚而爬上领导岗位的鲁萨诺夫, 在疾病与死亡面前,他仍然以自己的级别和职位压人一头;有在政治旋涡中被随意抛掷,又身患绝症,“跟呆头呆脑的鸡似的,每只都面临着喉管上挨一刀的命运,可还都叽叽咕咕、到处觅食。一只被抓去宰了,而其余的还在刨土觅食”;也有死到临头还在偷偷跟人学拉丁文的书生。

癌症楼如同监狱,而且是狱中的死牢,人体的恶性肿瘤就像民族肌体上的疾患,横行无忌的腐败、欺诈、邪恶、道德沦丧,人的尊严被随意践踏, 病房外的社会更不健康,因此他们许多人宁肯忍受病痛的折磨,终老于此, 也不肯跨出这“死牢”一步。

但是即使是在这种绝境之中,生命之舟也没有轻易降下自己的帆,人性的光辉依然耀眼夺目。主人公科斯托格洛托夫在与病魔的搏斗中,猛然注意到女人的腿,手臂和身体,情欲的本能和欲望勃然而起,他爱上了女护士卓娅。为了不影响情欲,为了爱,他们扔掉了按治疗程序需要注射的阻止癌细胞扩散的激素,在笼罩着死亡气息的病房里做爱。“那怕是在墓道的入口处”, 生命的激情也要自由喷射。作者以性爱为中心,谱写了一曲人性、人情、人的自由意志与人格尊严的赞歌。

在索尔仁尼琴的作品中,既有列夫·托尔斯泰那样博大而宽厚的爱心, 又有陀思妥也夫斯基那样对人生世相的深刻洞见,在细节描写上,则像福楼拜一样精确细腻。《伊万·杰尼索维奇的一天》中的主人公将粥碗舐得精光,

《癌病房》中的主人公“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烤羊肉,“用舌头和嘴唇感受着每一小块鲜嫩的肉如何渗出汁来,如何散发香味,又怎样火候到家而丝毫不焦,感受着每一小块这样的肉里还蕴藏着多少未被破坏的天然魅力。”像这样令人过目不忘的片断俯拾即是。

长达两千页的《古拉格群岛》采用了数百囚犯的证词、回忆录及大宗官方与西方的资料,与作者本人的经历融合在一起,构成一部触目惊心的编年史。这部文献式的小说在西方售出了数百万册。

索尔仁尼琴善于处理史诗性的题材,并能提出人类生活的根本问题,作品具有不容置疑的道义力量。其中形形色色的人物构成了俄罗斯民族的形象。他通过人物和环境的变换对人的深藏不露的本质的揭示,使他的作品达到了与存在主义文学同等的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