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追怀——南方文学
南方独特的地理和人文背景构成了其文化的独特性。地处阳光地带,种植园成为基本经济形式,庄园主和黑奴构成地狱和天堂两个世界。南北战争之后,南方人失去了往日的荣耀和地位,绅士淑女们眼看着缺少文化与教养的暴发户们成了头面人物而无可奈何。在工业化、商品化的洪流面前,旧的体面、规矩与门第变得一文不值。为逝去的豪华风光惋惜,为先辈的贩奴生涯内疚,在现实中感到失落,对未来感到迷惘,于是形成了南方文学强烈的历史感,浓重的怀旧梦幻感,怪诞畸形的意象和迷蒙浪漫的气氛。福克纳在30 年代前后发表 8 部小说,使南方文学如日中天,战后又发表 5 部。他的巨大成就给后继者造成沉重的压抑感,但也哺育和激发了一代新人,使南方文学在 60 和 70 年代仍保持着生气勃勃态势。比较典型的南方文学作家是尤多拉·韦尔蒂(1909~)、卡森·史密斯·麦卡勒斯(1917~1967)、弗兰纳里·奥康纳(1925~1964)和杜鲁门·卡波特(1924~1984)等。
韦尔蒂的小说是对逐渐消失的南方生活的追怀与描述,她善于以细腻的笔法表现人的怅惘和愁闷情怀,个人的、家族的、地区的传统和情感在“美国文化”面前的无奈。她的主要作品是短篇小说集《绿色的帷幕》(1941)、长篇小说《庞德的心》(1954)、《乐观者的女儿》(1972)等。在《乐观
者的女儿》中,南方的女儿有教养,感伤而耽于空想,乐观者老法官去世, 北方来的自私蛮横的后母成了主宰,旧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麦卡勒斯年青时体弱多病,后来肢体偏瘫,只能靠轮椅活动。她的婚姻也颇不得意,离婚又复婚,而后守寡。郁闷孤独的情感弥漫在她的全部创作中,并构成人物性格的怪诞特征:生理上的畸形和精神上的孤僻怪异。在长篇小说《心灵是个孤独的猎人》(1940)里,牧师辛格是聋哑人,但城中每个人都找他忏悔,向他吐露心中那些即将霉烂的积蓄。他爱上了另一个聋哑人,不久自杀了。小说写人的孤独,也隐含着对时局的讥讽。中篇小说《伤心咖啡馆之歌》(1951)写一个爱与恨交织的三角恋爱故事:性情怪异的女主人公爱上了驼背表兄,驼背因为长期被歧视而心理变态,女人越爱他,他就越恨她,他所爱的却是女主人公的前夫——一个魁梧的美男子,那正是驼背所渴望的自我。孤独的心灵在渴望爱,而对人的爱却激起了恨,于是更深地陷入孤独,这就是麦卡勒斯心目中人的状况。
麦卡勒斯的小说往往有三个层面:故乡小镇的社会图景;人物心灵的迷宫;无法逃脱的地狱。
卡波特的小说也充满了病态的形象:侏儒、残废、傻子、同性恋者、沉陷的住宅,大都是讲“黑夜情调的故事”①。《无头鹰》的主人公文森特看到画上被割下脑袋、血淋淋的鹰,悟出这是他的自我的写照,从此不得安宁。幽灵般跟着他的痴呆女也是他的自我,她的呓语正是对他内心的揭示。《灾星》中的希尔薇亚卖掉了自己的梦,结果成了恍忽的人。《别的声音,别的房间》中的驴子不慎吊死在了半空中,弥留之际的老人忽然咯咯地笑个不停, 仿佛被死神逗乐了。主人公苦苦寻找的父亲是个瘫在床上的呆子。不祥的迹象,丑陋可怖的意象构成了梦魇般的世界,同时还有在其中独自徘徊的凄苦的灵魂。
奥康纳也是一直为疾魔缠身的人,她生命的最后十年是做为一个残疾人在病榻上度过的。她笃信宗教,作品的主题就是描写邪恶、赎罪和得救。创作技巧也受布道的影响:讲究言外之意,在意象中孕含多重现实。
奥康纳主张赎罪,途径却是暴力。《启示》中的女主人公挨了一记耳光就觉悟了;《慧血》中的年轻人在皈依基督教的过程中开车故意压死了一位假冒的“先知”;《好人难寻》中的三个男人因被诬告而下狱,逃出后将无辜的一家六口人杀死在一条小路上,他们认为“耶稣把一切都搞乱了”。活在世上,“除了伤天害理,别无其他乐趣”。暴力发展至此,就走向了赎罪的反面。
身体的疾患局限了她与外界的接触,但她对精神生活的感受和体验却是深刻而细腻的,往往一个细节即可揭示灵魂的巨大震撼。《汇合》中的女主人公不合时宜地要保持上等人的感觉,在下车时以恩赐的态度赏给黑孩子一分钱,遭到愤怒的拒绝。这时她才醒悟,她的身分地位已随那个时代逝去了, 同时她的全部生活信念被彻底摧毁了。
南方文学以其地域色彩和历史内涵见长,随着南方逐步汇入美国主流生活,传统主题将失去根基,作为流派,自 70 年代之后,它已呈消解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