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保尔·萨特

萨特(1905.6. 21~1980.4. 15)生于巴黎,父亲是海军军官,在他出生后第二年即死去,随后不久母亲改嫁,他成了无根之人。他寄居在教德语的外祖父家,整天埋头读书,12 岁时,又狂热地爱上了写作。他后来回忆当时的情形说:“我试图以词语的不愉快的轻微声响指示生命的沉默”,“我写,我要写书,应该写书。这终究是有用的⋯⋯人的身影投射在上面,他从中认出自己,唯有这面批判之镜能映照出他的形象。”(《词语》1963)19 岁他进了巴黎高等师范学校,毕业后在中学教哲学,1933 至 1934 年在柏林法兰西学院读哲学,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应征入伍,被德军俘虏,坐了一年牢。战争与牢狱使他对“存在”的思考有了更深切的内涵,战后他创办《现代》杂志,1955 年访问中国。 1964 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但他谢绝了, 理由是他不接受任何来自官方的荣誉。

萨特的创作前期侧重于小说,后期侧重于戏剧,都是他的存在主义哲学的形象阐发。按照萨特的看法,在人身上存在先于本质,“人首先存在着, 然后他才成为张三或李四”。人必须选择一个约束着他的本质,人被罚作自由之人,这自由是选择的自由,而非不选择的自由,人被迫对世界承担责任; 但是人生而孤独,人中断了与上帝的联系,不可能获得拯救;人又处于互相排斥的人际关系中,无法接近,无法沟通,因而生存是荒诞的。但是人认清

自己的处境,是为了勇敢地面对它,在荒诞中求意义,寻求新的伦理和价值, 因此他对存在的无情剖析中,渗透着强烈的“介入意识”。

<1>小说。萨特 1938 年发表长篇小说《恶心》,以此成名,随后又于次

年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墙》,反响热烈。战后发表了 3 卷本长篇小说《自由之路》(1945—1949),此外还有《理智之年》(1945)、《延缓》(1945) 等几部作品。

《恶心》是一部充满哲理思辨的日记体小说,写一个豚鼠般的与社会隔绝的人,他叫安托瓦·罗康坦,他正准备进行历史研究时忽然感到了恶心, “他的自我被搅乱了⋯⋯在最终失去他的自我意识之前,他一边注视着一棵桑树的树根,一边彻悟到偶然性的妙谛。他的实存在他看来显得空虚,毫无意义;于是他决定写出一本书来,以便‘能回忆起他那毫无恶意的生活来。’”罗康坦的经历是由一次次的失望连接起来的,为他的存在而辩护的理由

一次次被否定了。他曾经试图写一位侯爵的一生,这位侯爵按字母顺序阅读市立图书馆的藏书,学问渊博,却酷爱鸡奸。他放弃了这个打算,制定了另一个计划,他将写“一个如钢一般美丽的故事,它将使人为其生存而羞愧。” 在萨特笔下,人物与时间脱离了联系,没有欲望,而且,他不是随着情节的发展而使其形象越来越清晰,而是恰恰相反:形象愈来愈淡化,甚至让人怀疑他的自我的存在:“现在,当我说起‘我’的时候,我仿佛觉得空洞无物。”

《恶心》所描绘的,是一幅世界末日场景。其色调却是丰富多采的:机智的嘲讽与戏谑,幽默的对话,昏乱的幻觉与恶梦,公园长椅或花园小径上的沉思玄想。福楼拜和普鲁斯特的小说传统被瓦解,有人甚至说《恶心》“也许标志着小说的末日”,实际上它也显示着新的转机。

在小说集《墙》中,集中了一批精神错乱、性反常和背信弃义的形象, 中篇小说《一个厂主的早年生活》以准确的细节描写和跳跃式的、大刀阔斧的情节安排写出了一个资本家的成长过程。主人公吕西安在他所处的环境的培育下,精神空虚,疑虑重重,被恋母情结、同性恋、存在的虚幻感所困惑, 毫无英雄气概,但他却要担当起父亲开创的事业。《自由之路》、《理智之年》,《延缓》继续探索人突破困境的可能性,在手法上更多借鉴乔伊斯、卡夫卡、福克纳、多斯·帕索斯的手法,但始终未能获得萨特本人满意的效果。这使他最终放弃了长篇小说的创作,而移其心力于戏剧。

<2>戏剧。萨特热衷于写剧本,并不像莫里哀或莎士比亚那样,对舞台艺术情有独钟,而是出于一种强烈的“介入意识”。戏剧是接触公众的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这一点在他 1941 年被关押在战俘营时就已深有体会了。那时他

写了一个关于圣诞节故事的剧本,深切感受到戏剧震撼心灵的魅力。 1943

年《苍蝇》上演成功,他从此开始了自己的剧作家生涯。他共写了 11 部剧, 对战后法国剧坛起着决定性影响。

《苍蝇》(1943)取材于古希腊神话,写王子俄瑞斯特斯战胜天神朱庇特,铲除篡位的暴君,报杀父之仇的故事。俄瑞斯特斯最后引走了经天神点化,能使人产生负罪感的苍蝇,恢复了城邦的自由,暗示人民终将觉悟,法西斯统治不会长久。

《禁闭》(1944)展示的场景如地狱般阴森可怖,二女一男同处一室, 他们的亡魂不改生前本性,互相算计、倾轧,男主角喟然长叹:“他人即地狱。”这句话成为存在主义的名言。

《死无葬身之地》(1946)写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法国游击队员的牢狱生

活,这是作者第一部正面表现社会政治问题的剧作。几个游击战士,包括一位姑娘和她 15 岁的弟弟被轮流拷打,要他们供出游击队队长,将要轮到这位少年受刑时,同志们怕他经不住折磨,先把他掐死了。戏剧冲突如勇士引弓, 蓄满了爆发力,人物个性突出,舞台效果非常强烈。

《恭顺的妓女》(1946)写美国白人种族主义者对黑人群众的岐视和迫害,并揭露白人议员的伪善面目。女主角最后被种族主义者迷惑,为凶杀犯作伪证,并投入其怀抱,表现出种族主义对黑人的精神腐蚀。

《魔鬼与上帝》(1951)写一位冒险家式的古代暴君格茨的一段精神历程:他本来要屠杀一座城市的全体居民,却忽发奇想要从此改恶从善,他把土地分给农民并建起一座幸福的城市。但他的懿行善举却加剧了农民的反抗,他的所有计划都陷于混乱。于是他重下决心:独自与所有人作对。

除此而外,他的重要剧作还有《肮脏的手》(1948)、《涅克拉索夫》

(1955)、《阿尔托纳的幽禁者》(1959)等。

萨特的所有剧作都是为了打动观众,不是通过舞台表现形式的创新,而是通过对特定情境的挖掘。“自由在不同境况中作出自我选择”,通过在独特境遇中人所做出的选择来刻画人物,塑造性格。比之他的小说,他的戏剧同现实社会的联系更为紧密,人物的生活态度也更为积极。人要逃脱生存中的空虚,只能积极地介入生活,舍此无它。人在自己的生存境遇中作出选择, 并付诸行动,那么他就会获得一个富足的实存,否则,只能陷于无可挽回的虚无之中。

萨特不仅是个艺术家,他还是一位出色的政论家,一个激情洋溢的战士, 他始终关注并越来越关注现实政治问题。由于不断在公开场合发表演说,他数次被当局传讯,但未受到深究。戴高乐总统提及此事时曾说:“我们可不敢逮捕当代的伏尔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