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紫色——黑人文学

① 《洛丽塔》,于晓丹译 江苏文艺出版社 1989 年版。

黑人占美国人口的十分之一,他们是美国各民族中唯一从境外贩卖而来的,从奴隶到法律上的自由人,再到实际社会生活中的平等一员,黑人经历了荆棘丛生、崎岖凶险的道路。废除蓄奴制,反对隔离法,甘地式非暴力抵抗,小石城血案,黑豹党叱咤风云,马丁·路德·金遇害,这些事件已成为美国历史中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当初的 Negro,今日的“非洲美国人”在争取平等权利、维护民族尊严的同时,也显示了他们非凡的文学天赋,有一批人已经进入美国一流作家的行列。比如拉尔夫·埃利森

(1914~ ),詹姆斯·亚瑟·鲍德温(1924~ )和托妮·莫里斯(1931~ )。埃利森只写过一部小说《看不见的人》(1952),但这部小说精湛的技

巧和它对世界景象的权威性描写却使它赢得了极高的声誉,至 80 年代,它已被公认为现代美国文学的经典作品。

小说主人公是个没有给出姓名的年轻黑人,他一开始就自我介绍是个“隐身人”(看不见的人),然后以详尽的叙述展示他的人生历程。隐身人本是个规矩的青年,由于作了题为“谦恭是进步的根本”的演讲而获得上大学的机会,却因为带校董参观黑人区而被校长逐出校门。他流浪到北方,见到一对黑人夫妇受辱,激于义愤发表了一通演讲,被“兄弟会”的革命者看中, 受雇做了职业演说家,他很快发现这些革命者心术不正,接着是纽约街头狂暴的种族骚乱,在一群白人暴徒的追击下,他终于彻底幻灭,弃绝尘世生活, 躲进地下室,成了“隐身人”。

隐身人作过种种努力,都为的是能被社会“看见”,但终于发现这是徒劳的,也是无意义的。他已不屑于与这个社会为伍,于是将自己沉没到地下世界,在那里安上 1369 只灯泡,让它大放光明。他将生活在自己的想象中, 并在这里获得生存自由。

埃利森的叙事才能突出表现出詹姆斯所注重的那一点:把人类世界的直接印象表现出来。嬉皮士泼辣的言谈、民族主义分子歇斯底里的煽动,哈莱姆区喧嚣的市声,看破红尘者脸上冰冷的嘲讽,黑人社会的人情世态等等, 都写得极准确而有力,使读者恍若置身于黑人经验的全部具体实际中。

鲍德温的作品体裁多样,数量巨大,超过以前所有黑人作家,散文和小说都有很高声誉。散文集有《土生子札记》(1955)、《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1961)、《下一次将是烈火》(1963)、《他的名字在街上也不留存》

(1972)和《魔鬼找到工作》(1976)等。其中描写个人经历和感受,表现黑人苦难生活和愤怒情绪的篇章最能打动人心。1962 年底,《下一次将是烈火》中的重头文章“来自我脑中某处的信”发表后,在美国社会各阶层引起强烈反响。鲍德温在文中痛陈黑人的苦难与愤懑,指出,假如美国还有救的话,那么拯救者即是美国黑人;假如美国社会依旧将黑人置于屈辱的地位, 那么黑人公开宣告:下一次将是烈火。

《到高山上宣布》是鲍德温最出色的小说。它将加布里埃尔一家的经历压缩在两天之内,以此概括整个美国黑人群体的苦难与奋斗史。鲍德温少年时曾有过三年教会生活,宗教的影响给他的作品也打上了很深的印记,这部小说名称就来自黑人圣诞赞美歌:“到高山上去宣布,耶稣基督已经诞生。” 结尾处加布里埃尔的儿子约翰从皈依基督教中找到了自我,书中几乎所有人物的名字都出自圣经,洪水、烈火、地狱、魔鬼等意象和各种圣经典故俯拾即是。在《下一次将是烈火》中他也指出:没有音乐比得上教堂音乐,没有戏剧比得上教堂的场面。音乐性也是这部小说的特点之一,手鼓声与踏足声,

信徒的祈祷声,赞美歌声伴随着罪人的痛苦呻吟声,构成雄浑、层次丰富的和声,小说中经常出现的这种情境给人以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

莫瑞森是 70 年代独领风骚的美国黑人女作家,处女作《最蓝的眼睛》

(1969)写一个黑人女孩日夜祈求、终于获得一对蓝眼睛,却因此而招致不幸。作者因这部小说被称为“当代美国黑人社会文学观察家”。《秀拉》(1973) 中的同名女主人公桀傲不驯,义无反顾地追求黑人妇女做人的权利,成为当代美国文坛一个重要文学形象。第三部长篇《所罗门之歌》(1977)被文学界公认为《土生子札记》和《看不见的人》之后的最佳黑人小说。1981 年她又出版了剖析黑人民族的分化,探索其前途的《柏油孩子》。莫瑞森每四年发表一部小说,每部都不同凡响,她已成为 70 年代以后美国黑人文学的扛鼎人物。1993 年瑞典学院授予她诺贝尔文学奖。

莫瑞森自称她创作的基本主题是“为什么和怎样学着认真并美好地生活”。黑人被白人从非洲运到美洲,贩卖为奴,从地域上割断了与故土的联系,肉体受到役使与摧残,精神也在逐步受到毒化,丧失黑人的本色。莫瑞森正是要以自己的笔帮助黑人同胞找回“失去的天真”,保持并发扬它,从而在现代文明的嚣嚣红尘中改善精神境况。《最蓝的眼睛》开头作者叹道: “我们的天真也死去了。”《秀拉》的结尾又是一段沉痛的感慨:“女孩、女孩、女孩女孩女孩”,少女时代亦即天然与真实的丧失是莫瑞森笔下黑人最惨重的损失。

莫瑞森的作品有浓厚的神话传说色彩,这是对黑人民间文学传统的继承,也是对魔幻现实主义的借鉴;其中人物的怪癖与奇想,母焚子、女自焚的怪诞现象又与南方文学相通,在叙述方式上则具有明显的现代派风格。《最蓝的眼睛》首段以流畅轻松的笔调描述了一幅美丽的图画,接着用去掉标点符号的同一段文重复,然后再去掉行距,以整片字母重复,仿佛是一支摇篮曲,由娓娓动听到模糊缥缈,使人由清醒状态进入梦幻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