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文学
一场旷日持久的政治冒险刚刚结束,身心疲惫喘息未定的人们面临着一个新时代,沉浸在噩梦醒来的迷惘、惶惑和痛定思痛之中。高音喇叭中的革命样板戏音乐戛然而止,一度作为政治工具的影片《反击》、《盛大的节日》、
《欢腾的小凉河》被作为反动影片受到猛烈批判,贺敬之的政治抒情长诗《中国的十月》在《诗刊》1977 年 11 期上发表后被到处传诵。《创业》(张天民编剧)、湘剧《园丁之歌》、电影剧本《万水千山》、《三上桃峰》等在夹缝中生存的作品开始扬眉吐气,“文革”前的一批戏剧、电影重新露面, 外国文学名著纷纷再版(1978)、讽刺喜剧《枫叶红了的时候》、《曙光》等一批新剧目在全国各地纷纷上演。文学,替人们渲泄着政治激情,并鼓舞着人们创造新生活。
但是 10 年的政治震荡,伤害、毁灭了无数家庭、个人,也扭曲,或重塑了每个人以至整个民族,每个人都主动或被动、自觉或无意识地参与了、至
少是经历了这场运动。对文革的暴露、批判和追究,对其造成的精神后果的思考逐渐成了社会的中心话题。1977 年《人民文学》第 11 期发表刘心武的短篇小说《班主任》,从中学教员的角度来透视蒙昧主义、愚民政策给青少年造成的严重创伤,并从一代被损伤、扭曲的青少年揭示整个民族将面临的后患。1978 年 8 月,《文汇报》发表了卢新华的短篇小说《伤痕》,从母女感情的角度,描绘了发生在十年文革中的一出家庭悲剧。不久,《弦上的梦》
(1978)、《大墙下的红玉兰》(1979)、《草原上的小路》(1979)、《啊!》、
《磋跎岁月》等一批以文革为背景,描写个人悲剧命运的作品纷纷问世,形成了一股“伤痕文学”潮流。
“伤痕文学”从艺术观念和创作方法上抛弃了文革遗风,以清醒、冷峻、严谨的现实主义态度和创作方法对待历史和现实,它不是刻意塑造一些“反面人物”以此暴露和批判敌对的政治势力,而是以客观细致的描写,通过活生生的普通人的遭遇来批判现实,《班主任》中的两个学生,一个由于不读书而成了百无一用的小流氓,一个好学上进,却成了狭隘、僵化、丧失了独立思考能力的“畸形儿”,因为主流文化及整个社会是畸形的。《伤痕》中的姑娘真诚向往革命,而她的母亲却是革命所唾弃的“叛徒”,于是断绝了母女关系,当她得知母亲受诬陷的真相,怀着深深的愧疚回到母亲身边时, 久经摧残的母亲刚刚停止了呼吸。青年人的真诚与热情被社会愚弄了,他们的心灵留下了难以平复的伤痕。“伤痕文学”的人道主义情怀和人本主义价值取向也使它处在了新时期文学的发轫地位。关注个人的情感、意志和精神遭际,从个人命运中映现国家、民族的命运,这个基本特征贯串了整个新时期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