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文学走向

发生于法国的存在主义文学是对当代世界最初的也是影响最为深广的反应。

存在主义文学的思想基础是存在主义哲学。这种萌芽于 19 世纪丹麦人克

尔凯郭尔,在 20 世纪初被海德格尔和雅斯贝尔斯体系化了的哲学,在战时的法国找到了精神同盟。经过萨特、波伏瓦和加缪的发扬,存在主义哲学成了战后法国人的主要精神支柱之一,并随着存在主义文学迅速扩散到欧洲和美洲。

存在主义认为世界原本荒诞,凡人生而痛苦,但人通过选择和行动能体现出自由的本质。战后的存在主义更注重人的抗争和行动。萨特等人的一系列作品在展示人的荒诞处境时总是着力于表现人的“介入生活”的勇气和行动的力量。萨特以《争取倾向性文学》为题著文提倡作家为社会和时代写作, 加缪则表示作家无论愿意与否都得“上时代的大船”。

存在主义关于世界荒诞的思想不胫而走,首先在法国本土引起共鸣。荒诞派戏剧认定人类的现实和历史、语言和行为均无意义,一切都处于脱节、破碎和崩溃之中,包括戏剧艺术的传统形式。因而他们以“反戏剧”的“荒诞的”形式为当代人和世界造型。荒诞派戏剧在英国、美国引起广泛的回响。

年轻一代作家对现实问题更为敏感,其反叛行为更带情绪性,“愤怒的青年”对英国社会阶级壁垒,教会和统治集团,对沉闷乏味的现实生活和虚伪势利的世风的怒气冲冲的抨击,“垮掉的一代”在麦卡锡主义政治高压, 传统观念的窒息和商业化社会包围之中的凄厉“嚎叫”和吸毒、性放纵、玩世不恭的“垮掉”生活方式,表现了战后一代无以解脱的精神苦闷和当代社会个人生存问题的尖锐性。

在对社会的批判和对存在问题的思考中,一部分作家对个人的作用越来

越持怀疑态度,他们便以戏谑的态度对待荒诞的社会人生,于是出现了“黑色幽默小说”。黑色幽默小说着力揭示存在的荒诞性,揭示社会对人的压迫, 社会与人之间的不协调关系,并将这种关系加以夸张、扭曲、使之变形,达到滑稽可笑的程度,它表现的是变态的喜剧性,是隐现于嘴角的半是讥讽半是自嘲的苦涩的笑。

当存在主义者要为恢复人的自由和尊严而选择、行动的时候,新小说派则对“人类中心主义”不以为然。他们认为“人看着世界,而世界并不回敬他一眼”,世界业已“物化”,个人完全无足轻重,因而在他们的小说里, 物占了主导地位,人则成了陪衬,结构安排上以心理时序与空间为依据,现在、过去、将来并存,幻觉、梦境、现实交错,语言风格则追求冷静、准确和客观,避免由人赋予事物以意义。但与传统小说相比,新小说往往都是“召唤结构”,给读者留下了更大的艺术空白,读者非积极参与不能有所得。由此可见,新小说在艺术世界里对“物”的倚重,正是为了在现实世界里唤起人的自主性和创造性。如果说存在主义文学是在作品中恢复人的尊严,那么新小说则是要在阅读中给人以主人的地位。 60 年代以后新小说的影响已遍及欧美及日本。

从存在主义文学、荒诞派戏剧、垮掉的一代、新小说到黑色幽默,西方文学继承和发展了上半世纪现代主义文学的实验和革新精神,对包括现代主义在内的所有的价值尺度、艺术观念、艺术的形式、技巧与方法进行了严肃的批判,形成一股后现代主义文学潮流。后现代主义文学以存在主义哲学为思想基础,对现代主义假想的中心和权威,包括“高雅文化”和“文学贵族主义”的等级观念,作为新传统的艺术规则均予以无情的破除,与五六十年代兴起的以拆散结构、消解意义、反美学、反形式为特征的解构主义批评互相发明、印证,成了战后至 70 年代文学的主潮。80 年代起,后现代主义文学在西方已呈停滞状态,而其影响却日益向东方和第三世界国家扩散,与各种地域文学、民族文学产生了呼应。

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在苏联、东欧和亚洲仍受到推重,并更多地保持了传统的形式和技巧。在欧美国家,现实主义也在继续发展,但已与传统的现实主义不可同日而语了。法共党员阿拉贡曾不遗余力地提倡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而他本人的小说创作却有明显的超现实主义印记,卢卡契的“伟大现实主义”观点日益现出其保守与狭隘性,加洛蒂认为“没有任何艺术不是现实主义的,也就是说,没有任何艺术不是参考了在其以外并不以其为转移的现实的”。他主张“无边的现实主义”,有将现实主义与文学等同,从而取消现实主义的弊端,但也正好与一个事实相吻合:即现实主义的传统模式已经消解,当今现实主义在哲学基础、美学倾向和艺术形式上均已发生变化,它与现代主义的边界已不甚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