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创建共产党领导的第一支革命武装

早在旅欧时期，周恩来就已深刻认识到建立革命军队的重要性。回国后，他以坚韧不拔的精神探索中国革命这一关键问题。他按照列宁的建军思想和经验，在改造旧军队的基础上，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初步解决了革命军队建设中的一系列重大问题，创建了共产党领导的第一支无产阶级的革命武装，从而成为人民军队的杰出奠基者之一。

周恩来回国之初，即按照党中央的命令担任了两广区委委员长，后又改任常委兼军事部部长。中共广东区委军事部是中国共产党内最早成立的领导军事工作的部门。1924 年 9、10 月间的广东，革命形势并不乐观，广州虽然是革命的中心，但革命政府所能管辖的区域只占广东的 1/3，其他地方仍控制在陈炯明、邓本殷等军阀的手中。孙中山没有自己的军队，他是靠杨希闵的滇军和刘震寰的桂军才占领广州的。杨、刘二部挂着革命的招牌，实为军阀部队，一切行动均为了自身的利益。他们拥兵自重，为非作歹。孙中山和广东革命政府虽极为愤怒，但苦干没有自己的武装，不得不向他们退让。正如周恩来所指出的：“政府号令不得他们同意，虽令亦不能行。反之，他们的主张虽违政府号令，政府亦必须屈从”。反动武装商团更是甚嚣尘上，他们不仅作恶多端，民愤极大，而且还密谋兵变，企图推翻广东革命政府。他们勾结帝国主义，偷运大批军火枪支，被广东政府查获后，便以罢市相威胁。英国驻广州总领事也向广东政府扬言，如果进攻商团，便要炮击广州。在这紧要关头，周恩来主持中共两广区委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决定依靠广东各界群众，对反动武装商团进行警告性示威大游行。

在 10 月 10 日的示威大会上，周恩来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号召工农兵学商团结起来，打倒帝国主义及其走狗。面对各界群众的游行示威，反动商团竟然开枪射击，当场打死 20 多人，打伤 100 多人，抓捕了许多工农群众，并在广州街头武装巡逻，威胁广东革命政府。面对商团的叛乱，当时驻守广州的军阀杨希闵、刘震寰态度却十分暧昧，不肯出兵，坐等观望。远在广东北部韶关督师北伐的孙中山听到消息后，在苏俄顾问鲍罗廷、中共广东区委和国民党左派的支持下，成立了平定商团叛乱的权力机关——革命委员会，周恩来参加了临时军事指挥部的工作。他坚决主张：“立刻以少数的可靠的革命军力，向一切反革命的商团和军阀下总攻击，以决最后的死战。”革命委员会决定抽调一部分军队回师广州，在工农群众大力支持下，迅速平定了商团叛乱。这一回合的斗争虽然获得胜利，但严重的时局，工农的鲜血，反动军阀武装的猖狂，都引起周恩来深深的思考。他迫切感到，依靠旧军阀的军队是不可能完成国民革命的艰巨任务的，必须武装工农扩充革命实力，建立一支能为国民革命纲领而奋斗的革命军队。这支军队与旧军阀军队完全不同，它不仅自身能够冲锋陷阵，而且能够带动旧军队的革新和改造，以完成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国民革命。周恩来清醒地看到了这一点，并在实践中自觉地开始了创建革命军队的艰巨工作。这也是周恩来到黄埔军校去工作的最重要的原因。

周恩来在黄埔军校时，就开始了创建革命军队的尝试。他首先在理论宣传方面作了大量工作。他以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观点，对军队的地位、作用、阶级性、革命军队与反动军队的区别等，都作了精辟的分析，使黄埔师生对建立革命军队的认识有了很大提高。在此基础上，周恩来按照党的指示，指导建立了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这个联合会由共产党员蒋先云、周逸群、徐向前、李之龙、陈赓等负责领导，以共产党员、社会主义青年团员为骨干，联合粤军讲武堂、滇军干部学校、桂林军官学校等的青年军人和学生组成。这是以周恩来为首的黄埔军校政治部联系青年军人的桥梁，是中国共产党对青年军人进行革命思想教育的组织。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在周恩来的具体指导下，创办了《中国军人》刊物，大力传播革命思想，宣传共产党的方针政策，主张革命军一律采取党代表制，建立政治部，从事政治训练。他们还派人到全国各地的部队去发展组织，最多时发展到 2000 多人，团结了大批革命军人。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所作的大量工作，为创建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武装，建立听从党指挥的新型人民军队，做了思想、组织和舆论上的准备。 1924 年 11 月，反动军阀蠢蠢欲动，广东的政治局面充满风险，动荡不

安。为了使共产党有力量应付各种突然事变，在关键时刻能有听从共产党调动的革命武装，周恩来和孙中山商量后，决定建立“建国陆海军大无帅府铁甲车队”。周恩来从黄埔军校调来了共产党员徐成章、周士第任正、副队长，又调共产党员廖乾吾任党代表兼中共党小组长，调共产党员赵自选、曹汝谦为军事、政治教官。还通过党组织从各地调来部分有觉悟的工人、农民共约150 人，组成了铁甲车队，装备有铁甲车、机关枪和长短枪。铁甲车队名义上属于大元帅府，实际上是由中国共产党直接领导和指挥的最早的一支革命武装。铁甲车队官兵的调动和战斗活动，都由中共两广区委和周恩来等同志决定。周士第后来在纪念铁甲车队建立 50 周年的诗歌中写道：“中国共产党建军，屈指如今五十年。周总理亲自组织，毛主席思想领先。”“政治军事严训练，国际歌声珠江涟。事事都是党领导，处处总与人民亲。”事实确实

如此。1924 年 12 月，广宁县反动地主武装摧残农会，压制农民运动，铁甲车队根据周恩来的指示，到广宁击败了反动武装，支援了农会，并把缴获的武器送给了农民自卫军，壮大了农军队伍。第一次东征时，铁甲车队在周恩来的直接领导下，由政治教官曹汝谦率第三排乘铁甲车活动于广州至石龙的铁路线上，进行警戒、侦察、修补铁路和发动群众的工作，充当东征的先锋部队。当东征军回师广州，镇压滇、桂军阀的叛乱时，铁甲车队按照周恩来的命令，渡过珠江，歼灭部分叛乱军队，为使广东革命政府转危为安立下了战功。1925 年夏，根据周恩来的指示，铁甲车队与省港大罢工的工人纠察队一起封锁香港、九龙，并肩战斗。

由于国民革命需依靠部分军阀的军队，初建的国民革命军中还有一部分成员也来自旧军队。因此，对旧军队的改造工作，就成为建立革命武装的一件十分迫切的大事。周恩来认为，要使旧军队不为军阀所利用，而转变成为革命的武装，关键的问题是启发广大士兵的阶级觉悟，用强有力的政治工作，共产党员的模范作用，和革命军队的良好榜样，去影响、带动和改造旧的军队。周恩来多次指示黄埔军校的革命师生对滇、桂、湘等旧军队进行革命宣传，联络和团结其中的一些先进分子。他还指示共产党员李之龙等人，担任特别宣传队队长，专做对滇军、桂军的宣传工作。第一次东征时，黄埔军校的校军与粤军同为右路军，学生军的高昂斗志、严明纪律和顽强的战斗作风，都给粤军以很大的影响。他们仿效学生军，激励斗志，与黄埔校军并肩作战，奋勇杀敌，取得了重大胜利。国民革命政府改编粤、佳、湘、滇、闽各部队为国民革命军时，周恩来积极主张设立政治部和党代表，对旧军队进行教育和改造。周恩来担任国民革命军第一军政治部主任后，亲自挑选了几十名共产党员去做教育改造工作，使许多官兵因受党的教育和革命思想熏陶而倾向革命，从而提高了第一军的战斗力。第二次东证时，攻打惠州是决定性的战役。周恩来不仅提出了正确的攻城方案，而且率领政治部到前线，同各级党代表密切合作，鼓舞士气。在久攻不下的关键时刻，周恩来令第三师第七团党代表蒋先云以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为骨干，组成敢死队，强行登城。第一军在共产党员和革命官兵的带领下，经过 30 个小时的英勇战斗，大获全胜。苏联顾问切列潘诺夫说：“惠州要塞实际上是共产党人拿下的，他们的意志比攻不破的城墙还要坚硬。”周恩来迅速提高了共产党员在军队中的形象，适时提出了改造旧军队，建设革命军队的重要任务。他在追悼惠州阵亡将士大会上指出：“现在有第一军的力量，已有这样的成绩，假使能够把各军都化成和第一军一样，那末广东统一，就在目前了。进一步就可统一中国”。必须”把全中国的军队都要化为革命军。”周恩来的这些思想和实践，为改造旧军队取得了经验，指明了方向。

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到 1925 年 11 月，担任中共两广区委常委兼军事部长的周恩来，决定创建一支由共产党直接领导的正规化的革命武装，作为可靠的核心的军事力量，以壮大共产党的斗争实力。于是以铁甲车队为基础，从黄埔军校调来一批共产党员做骨干，组建了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独立团。这个团名义上属于第四军，实际上是由共产党直接领导的。团长叶挺、参谋长周士第都是共产党员。从叶挺独立团成立那一天起，周恩来就非常关注独立团的建设。他亲自挑选和任命了营长、连长及各级领导，指示独立团成立了党支部，各连建立党小组，共青团组织直属党支部领导，独立团的干部任免、战斗员补充都由党直接负责。第四军军长张发奎曾不满地说：“你们真是独

立的，总是先斩后奏的”。周恩来还指示独立团要加强政治思想教育。他亲自力独立团制定干部和新兵训练计划，编写政治教育提纲，对广大官兵进行革命的理想和纪律教育，提高政治思想觉悟，改变旧军阀部队的不良习气，从思想上保证独立团具有无产阶级性质和坚强的战斗精神。通过深入的政治教育，独立团呈现出崭新的精神风貌。第四军副军长陈可钰、在广州军部看到独立团的练兵报告后，得知独立团成绩很大，遂亲自到肇庆视察。关于这次视察的情景，周士第在回忆录中写道：“陈可钰在独立团看见每天晚上熄灯后，许多干部还在工作，有的甚至工作到深夜，早上又同战士一齐起床出操，非常感动。他对叶挺说：‘你们的军官夜以继日地工作，太疲劳了。’ 叶挺说：‘他们的革命热情很高，有的是在准备次日的课，有的是在解决当天没有解决了的问题，有的是开会，有的是学习，所以往往睡觉很晚。他们都是青年，多得些锻炼有好处。’

“有一天，陈可钰听到俱乐部里唱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全靠自己救自己⋯⋯粉碎那旧世界的锁链⋯⋯和那些强盗们战斗⋯⋯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我们是新社会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他对叶挺说：‘这不是《国际歌》吗？你们为什么不唱《国民革命歌》？’叶挺说：‘《国民革命歌》是经常唱的，今天是学习《国际歌》。’

“陈可钰来了独立团几天，看到连队官兵伙食一样，俱乐部里除挂孙中山先生像外，还挂马克思、列宁的像，常唱《国际歌》、《少年先锋队》歌，官兵常在一起玩，士兵很活跃，团部、营部、连部经常有老百姓出入等情况，就对叶挺说：‘你们把旧军队的习气都扫除了，这是很好的。你们真是革命军！但是太红了。’叶挺说：‘要红才能打胜仗。’

“⋯⋯临走前一天，叶挺在俱乐部里集合了全团排以上干部，请他讲话。他说：‘你们真是革命军，你们好象是一个军事学校⋯⋯’满口都是称赞的话。陈可钰离开肇庆时，排以上干部都去欢送，一直把他送到船上。他带着十分喜悦的心情回广州去了。”

在北伐战争中，这支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夺长沙，战武汉，打垮了北洋军阀中实力最强的吴佩孚的部队，为北伐胜利立下了大功。攻打武昌城时，共产党员曹渊身中数弹，仍一边攀登城墙，一边高呼革命军万岁，其余官兵叠肩而上，打垮了守城敌军。曹渊和其他牺牲的烈士。集中体现了独立团的无产阶级先进性，和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武装的英雄气概，表现出与旧军队根本不同的新型军队的战斗风貌。为了表彰烈士们的英勇事迹，扩大共产党武装的政治影响，周恩来指示要撰写曹渊等烈士的传略，以鼓舞北伐官兵的斗志。

由周恩来亲自创建的“铁甲车队”，以及在此基础上组建的叶挺独立团，是中国第一支具有无产阶级性质的革命武装力量，与旧军队相比，有着本质的区别：一是由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中共两广区委军事部直接负责，排除了国民党的干涉。二是设立了党代表，主要由共产党员担任，许多党代表都是由黄埔军校抽调来的，他们把在黄埔军校和两次东征时建立培养起来的政治工作制度和作风带过来，进行思想和组织建设。三是建立了中共党组织，支部建在团上，小组建在营连，一切重大问题由党组织决定，从而保证了党对军队的领导。四是建立了军队的民主制度，革除军阀作风，废除打骂恶习，培养官兵同甘共苦、团结一致的新风尚。五是注重民众工作，维护群众纪律，

关心人民疾苦，打倒土豪劣绅，扶持工农武装，因而得到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援。六是懂得力谁而战，为何而战，因而激发出高昂的战斗热情，以一当十，以少胜多，连续作战，显示出了强大的战斗力。铁甲车队和叶挺独立团的建立和发展，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型人民军队的雏形。

当然，周恩来创建党领导的革命武装，并非一帆风顺，从一开始就遭到严重干扰。当时的中共中央总书记陈独秀，顽固坚持右倾机会主义路线，妄图取消工农武装。他要求工农武装不要超出自己的范围，不可有常备组织，不要注重军事训练，反对共产党直接掌握军队。陈独秀的右倾机会主义路线助长了反革命的气焰，蒋介石乘机大抓军权，排挤共产党员。在极端复杂的斗争形势中，周恩来则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识破蒋介石的反动本质，揭露了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路线的严重危害，在实际斗争中，为共产党争兵权，为无产阶级争兵权。为加强中国共产党对黄埔军校革命师生和校军官兵的领导，在周恩来的具体指导下，建立了中共黄埔军校特别支部，设法扩大共产党在黄埔军校中的组织和影响。周恩来后来曾说，蒋介石开办黄埔军校时，表面上赞成革命，但他的思想实际上是反共反苏的。黄埔军校内的队长都是他的私人。有一次，周恩来派了几个左派的人当队长，蒋介石大为不满，撤销了任命。对此，周恩来指导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的骨干分子，采取多种方式，同反动的孙文主义学会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到第二次东征时，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的发展大大超过孙文主义学会，军队中 3 个师的党代表，共

产党员占 2 个；9 个团的党代表，共产党员占 7 个。在连、排、班以及士兵中部有共产党的组织，各军还成立了政治部。蒋介石企图限制革命力量的发展，他要求把所有在黄埔军校以及在军队中的共产党员的名单都告诉他，被周恩来以请示中共中央才能决定为由，加以拒绝。

1926 年 3 月 20 日，蒋介石在广州制造了反共的“中山舰事件”，在广州的共产党人大部主张对蒋介石进行反击。周恩来赶到李富春住处，和毛泽东、李富春等同志商讨对策。后来周恩来曾回忆说：“三月二十号事变是国共关系一个关键。这以前是广东省委主张进攻，上海中央主张退守。事变打击主要对象是俄顾问、黄埔共产党、省港纠察队。我在富春家遇毛，毛问备军力量，主张反击。”“我听了毛的话找季山嘉（共产国际顾问——作者注），他说不能破裂。而当时的军事力量是可以反蒋的，黄埔有五百余党员”，“只要我们强硬，国民党左派是拥护我们反蒋的”。这个宝贵的建议可惜被陈独秀和共产国际顾问否定了。“中山舰事件”后，周恩来被迫辞去第一军副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的职务，同时被排挤出国民革命军的共产党员还有 200 多人，周恩来为他们举办了特别政治训练班，并亲自担任主任，将他们培养成军事骨干。毕业后，大部分学员被派往叶挺独立团。当时，周恩来和毛泽东都很重视共产党对军队的领导权和指挥权，他们曾商谈，主张在国民革命军所有 6 个军中，都要搞一支像独立团一样的由共产党直接掌握的武装力量。

1926 年底，国民党右派掀起了反共高潮，他们对共产党员在军队中的活动极

为不满，恶语中伤。对此，周恩来连续发表 3 篇文章，予以全面驳斥，给国民党右派的阴谋以无情的揭露，同时也抵制了以陈独秀为代表的投降主义倾向。

在创建人民军队的最初实践中，充满了激烈的斗争。周恩来在关键时刻、关键问题上表现出了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大无畏气概，他反击国民党右派的污蔑，顶住党内右倾机会主义路线的压力，坚定不移地创建了共产党直接领导

的第一支革命武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