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高乐与法国的自主政策

1958 年戴高乐东山再起，建立法兰西第五共和国，这是战后西欧政治生活中的重大事件。随着法国经济的恢复，羽毛逐渐丰满的法国垄断资本要求逐步摆脱美国的控制，恢复法国的大国地位。但战后新建的第四共和国政局动荡，政府软弱无力，1946 年至 1958 年间更换了 25 届内阁，执政时间最短的只有两天，因而很难形成和推行具有连续性的政策。同时由于连绵不断的殖民战争的负担严重影响经济发展，不仅不能充分利用西方经济“景气”所提供的机会，而且不得不依赖美援。为此，法国垄断资本需要能维护其根本利益的强有力的政治代表人物执政。戴高乐既有战时的威望，又与第四共和国的弊政没有联系，正是法国垄断资产阶级所需要的合适人选。

戴高乐一生以维护法兰西民族的尊严、独立和利益的卫士自居，法兰西至上是他的突出思想。二战期间，法国贝当政府投降德国后，他毅然发起“自由法国”运动，聚集力量抗击德国侵略者。同时机智地挫败了美、英攫取法国利益的企图，捍卫了法国的独立和主权，也为同盟国打败法西斯轴心国作出了贡献。他极不满意美、英、苏三国不让法国参加战时和战后多次重要国际会议，他力争法国同美、英、苏等大国平起平坐的地位。虽然在 1946 年 1 月他辞去了法国临时政府首脑的职务，但仍以在野身份时时关注着法国的前途和命运。1958 年法国政府陷入困境之际，戴高乐于 6 月 1 日受命组阁，重新执政。戴高乐强调，法国应该作为一个独立的民族国家在世界上发挥伟大的作用，法国“除非站在最前列，否则法国就不能成为法国”。（《战争回忆录》世界知识出版社 1981 年版，第 1 卷上册第 1 页）为此，他立即就内政外交两方面制订并实施一系列新的大政方针。

在国内，他上台伊始就采取了三项重大措施。首先，修改宪法，改革政治体制，以稳定政局。1958 年 9 月经全民投票通过了新宪法，10 月 5 日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宣告成立，12 月戴高乐被选为总统。按新宪法规定，总统不仅是国家元首、三军统帅，而且有广泛的立法和行政权，有对总理和内阁的任命权，解散国民议会权，以至撇开议会而行使“非常权力”，而议会的权

力和作用则大为缩小。总统实际上成为权力的中心。法国由议会制共和国演变成实际上的半总统制共和国，按戴高乐的说法，新体制既是议会制的又是总统制的。这一改革基本上扭转了法国政局长期不稳、政府无力的状态。其次，改革财政，加强国家对经济的干预，以稳定和促进经济发展。他先后采取了提高税收、法郎贬值、发行新币、冻结物价、限制工资增长、促进设备更新等一系列措施，其作用也是显著的。第三，结束在阿尔及利亚的殖民战争。新宪法改法兰西联邦为法兰西共同体，1960 年宪法修正案规定其成员经法国同意可以独立。经谈判并镇压了反对非殖民化的叛乱集团，于 1962 年 3 月承认阿尔及利亚的独立，同时保留法国在阿开采石油、使用军事基地的特权。戴高乐的非殖民化政策结束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减轻了法国的经济负担，同时也是符合历史潮流的行动。

由于新政治体制带来的相对稳定的政局及其较有力的经济政策，在戴高乐执政的 12 年里，法国经济年平均增长率达 5.8％，仅次于日本和西德，占资本主义世界第三位；外贸出口每年增长 8.5％，进口增长 10％；黄金外汇储备从 1958 年的 10.5 亿美元增加到 1967 年底的 61 亿美元。法国不仅摆脱了对美援的依赖，而且有力量同美国抗衡。

戴高乐还采取了以建立独立核力量为核心的独立防务政策，他强调，法国要有自己的原子弹。1960 年 2 月 13 日法国第一次核试验成功后，制订了“十年国防现代化计划”。1965 年发射了人造卫星，并逐步建立了中等规模的独立核力量体系。独立核力量成了法国谋求大国地位和推行自主外交政策的极其重要的工具。

戴高乐在国际上推行以维护民族独立、力争大国地位为核心的所谓戴高乐主义的外交政策。

戴高乐强烈反对美苏两个超级大国称霸世界，表示决不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任何超级大国去控制。由于 60 年代苏联的军事实力落在美国之后，尚未发展到咄咄逼人的地步；而美国的控制则构成对法国独立的主要威胁，所以戴高乐的独立外交政策具有强烈的抗美特色。在政治上，放弃了第四共和国时期奉行的“大西洋政策”，提出“欧洲人的欧洲”的口号，同美国建立的“大西洋的欧洲”分庭抗礼。在经济上，先是对美国在法国的投资活动加以限制；续而向美元的霸主地位挑战。1965 年初，法国以大量美元向美国国库兑换黄金，接着又公开宣布退出金汇兑本位制，主张恢复金本位制，并建议各国把储备中的美元兑换成黄金，这些措施使美元的霸主地位发生了根本性动摇。特别是在军事上谋求摆脱美国控制。在戴高乐看来，无论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还是核武器，都由美国一手操纵，北约是一个从属的组织。因此， 1958 年 9 月他建议由美、英、法三国组成决定北约的安全、战略计划和核武器使用等重大问题的“指导机构”。当他想与英、美平起平坐的打算遭到拒绝后，断然采取一系列措施来维护法国的民族独立和主权。如撤回受北约控制的法国地中海舰队（1959 年 3 月），撤回大西洋舰队（1963 年 6 月），

撤回在北约军事机构工作的法国军官（1964 年 4 月），直至完全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机构（1966 年 3 月）等等。与此同时，为了行使法国对其领土的全部主权，再也不允许美国在法国境内驻军和建立军事基地，连北约欧洲盟军司令部和北约总部也被迫撤出法国。另一方面，坚决拒绝参加美国提出的“多边核力量”计划，并拒绝在部分核禁试条约上签字。戴高乐的这一列系抗美独立行动，震动了全世界。

戴高乐认为，苏联不仅是“极权主义”国家，也是超级大国，威胁着西方的安全。因此，在第二次柏林危机和古巴导弹危机等重大问题上，法国旗帜鲜明地遗责苏联的行经。但是，为了抗衡美国，戴高乐率先对苏联和东欧国家采取“缓和、谅解和合作”的政策，并屡次提到建立一个“从大西洋到乌拉尔的欧洲”，表示了同苏联一起建设一个“大欧洲”设想。这表明戴高乐是利用苏联这张牌来对付美国，以增强法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发言权。

戴高乐明白，要抗衡美国，争取大国地位，单靠法国的力量是不够的， 因此，必须推进西欧的联合，借重欧洲联合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目标。为此， 他始终坚持三项政策主张。第一，主张建立独立于美国的“欧洲政治联盟”， 但不能损害法国的主权，是“各国的欧洲”，即“欧洲邦联”而不是“欧洲联邦”。第二，实行法德合作，作为欧洲联合的基础。这样即可利用法国在政治上战胜国的优势地位，抑制联邦德国重新称霸欧洲；又可利用联邦德国明显的经济优势，以增强联合起来的西欧的实力抗衡美国，1963 年 1 月签订了《法德合作条约》。“法德轴心”的形成对于促进西欧联合的历史作用是不可磨灭的。第三，拒绝英国加入共同体。戴高乐把力图保特英美“特殊关系”的英国看作是美国在西欧的“特洛伊木马”，如果接受英国加入共同体， 不仅会成为与法国争夺共同体领导权的劲敌，而且会通过英国使共同体受制于美国。因此，在 60 年代里，法国两次否决了英国加入共同体的申请。

此外，法国还敢于违背美国的意愿，于 1964 年 1 月毅然宣布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同时与发展中国家建立广泛的联系。

戴高乐政府所推行的内外政策，没有也不可能解决法国资本主义的固有矛盾。由于加强了资产阶级专政和对劳动人民的剥削，60 年代中期以后法国人民的反抗斗争大规模高涨，终于发展成 1968 年 5 月的群众运动风暴，迫

使戴高乐于 1969 年 4 月辞去总统职务。然而应当肯定，在戴高乐执政期间， 法国的政局相对稳定，实力显著增强。它的自主外交政策，既在一定程度上表露了法国垄断资本的扩张野心，又推进了西欧的联合，沉重地冲击了美国的霸权地位，则是有积极意义的。法国政府推行自主外交政策的过程，标志着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阵营解体的过程，是世界格局发生重大变化的重要表现。1970 年 9 月戴高乐逝世时，毛泽东称赞他是“反法西斯侵略和维护法兰西民族独立的不屈战士。”

（王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