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偶然性

① 指家庭,政治,法律,道德之类社会制度和风尚。

② 《海尔布隆市的克钦姑娘》(Kathchen Von Heilbronn),德国十九世纪诗人克莱斯特的剧本。

① 黑格尔一方面为阶级差别辩护,另一方面也看到这种阶级差别将来是会变革的。

② 《奥莲女郎》是(Die Jungfrauvon Orleans),德国诗人席勒写的剧本,以十五世纪法国民族女英雄姜·达克为主角,已见前。

从各方面看,这种爱情里确实有一种高尚的品质,因为它不只停留在性欲上,而是显出一种本身丰富的高尚优美的心灵,要求以生动活泼、勇敢和牺牲的精神和另一个人达到统一。但是这种浪漫型的爱情也有它的局限性。在内容方面它缺乏自在自为的(绝对)普遍性。它只是个别主体的私人情感, 其中不包含人类生存中的永恒旨趣和客观内容意蕴,例如家庭,政治目的, 祖国,职业,社会地位,自由和宗教等方面的责任;爱情的内容只有恋爱者的自我,由另一个人(恋爱对象)的自我反映出来,恋爱者从这反映中又感到自己的自我。这种内容还只限于形式上的(抽象的)内心亲热情感,还不真正符合本身具体的个人所应有的整体性。在家庭、婚姻、职责和国家的领域里所应涉及的主要因素并不是主体情感和只爱这个人而不爱任何其他人那种排他性的结合。但是在浪漫型的爱情里,关键正在于这个男子就只爱这个女子,而且这个女子也就只爱这个男子。为什么爱的正是这个个别的男子或女子呢?唯一的根由在于主体方面的特殊癖性和偶然的心血来潮。每一个男子或女子都觉得他或她所爱的那个对象是世界上最美,最高尚,找不到第二个的人,尽管在旁人看来只是很平凡的。但是既然一切人或是多数人都显出这种排他性,每个人所爱的并不是真正的唯一的女爱神,而是每个人把他所心爱的女子看成女爱神或是比女爱神还强,我们从此就可以得出结论:可以看成女爱神的人多得很;事实上每个人也都知道世上有无数的漂亮的或是品质高尚的姑娘,她们全体(或是其中大多数)也都找到了她们的情郎,求婚者和丈夫,在他们的眼中,她们都是美丽的,善良的,可爱的⋯⋯等等,所以偏爱某一个人而且只爱这一个人的现象纯粹是主体心情和个人特殊情况方面的私事,恋爱者只肯在这一个人身上发见自己的生命和最高意识,这种顽强固执正足以说明爱情既是随意任性的,又带有必然性的。在这种态度中, 主体的高度自由和绝对的选择当然得到承认,——这种自由却不只象在攸里庇德斯的《斐竺罗》里那样要服从一种情致或一种神性,而是完全从个人意志出发,所以上述选择也显得是一种执拗,一种来自特殊性的顽固态度。

因此,爱情的冲突,特别是在爱情和具有实体性的旨趣对立个争的时候, 总是具有偶然的和无理由可辩护的一方面,因为恋爱者凭自己的单纯的主体性,提出本身并非绝对合理的要求,来对抗按照他的本质他就要维护的那些具有实体性的东西。古代崇高的悲剧人物如阿迦门农、克吕泰漠涅斯特拉、俄瑞斯特、俄狄普、安蒂贡、克里安之类固然也各有一种个人的目的,但是他们当作行动的内容去追求的那种具有实体性的东西或情致、却有绝对可辩护的理由,因而本身具有普遍的旨趣。他们的行动所招致的结局之所以感动人,并非由于它是一种不幸的命运,而是由于那种不幸显出了他们的荣誉—

—因为得不到满足就不甘休的情致具有一种本身必然的内容。如果克吕泰漠涅斯特拉的罪行在她的具体事例里没有受到惩罚①,如果安蒂贡作为姊妹所受到的侮辱没有消除②,那本身就是一件冤屈。但是这类爱情的苦痛,这些被粉碎的希望,这种一般沉湎于爱情的情况,恋爱者所感到的这种无限的苦闷和所想象的这种无限的幸运和幸福,本身都没有普遍的旨趣,而是只涉及他们个人。每个人固然都有一颗能恋爱的心,都有权利享受爱情的幸福,但

① 见卷一,272 页注

② ②见卷一,280 页注①。“侮辱”指国王禁止她收葬兄尸。

是他在这一次事例里,在某种情况之下,恰巧碰上这一个姑娘而没有达到他的目的,这并不算什么冤屈。因为他恰巧心血来潮,非爱这个姑娘不可,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必然性,如果这种事应该引起兴趣,那也只是对极端的偶然性,对没有普遍性的不可以为训的主观任性的行动发生兴趣。所以这类爱情不管写得多么热烈,产生的印象却仍然是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