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基督教的过渡作为近代艺术的题材

是无限的而只是有限的。

② 指基督教所崇信的耶稣基督,他代表浪漫型艺术的精神,不象希腊神们是由人想象出,表现于艺术,而且是外在于人的,基督在事实上就是神人一体。

① 基督教把上帝和耶稣的关系,乃至上帝和一般人的关系看作父与子的关系。

② 即由神启示出来的宗教,与自然宗教对立,基督教就属于启示的宗教。

③ 因为希腊的神和基督教的神在性质上完全不同,一是象征自然的神,一是启示宗教的神人合一的神,所以不能摆在同一水平上来进行严肃的斗争。

所以这种转变和斗争在近代只能提供一种偶然的零星的艺术题材,这种题材没有能形成一个艺术时代,在这种形式中没有能在艺术发展的整个过程中形成一个首尾贯串的阶段。我在这里想趁便提几个这方面的有名的事例。近代往往有人哀悼希腊艺术的衰亡,而对希腊的神与英雄们的深心向往也有多次由诗人们在诗里表达过。这种哀伤之所以表现出来,主要是由于对基督教世界持对抗的态度。人们固然也承认基督教世界掌握着比过去较高的真理,但是对此却作了一点保留,认为从艺术观点来看,古典时代文化的衰亡毕竟是很可惋惜的。席勒的《希腊的神们》那首诗就以这种心情为内容。我们值得费一点精力来研究一下这首诗,不仅从诗的观点来分析它的美妙的描绘,铿锵的节奏,生动的形象,乃至其中所表现的那种幽美灵魂的哀伤,而且还要研究它的内容,因为席勒的情致总是既真实而又经过深思的。

基督教本身当然也含有艺术的因素,但是当它发展到启蒙运动时代的过程中却达到了一个转折点,就是凭思想和知解力把艺术的一个绝对必要的因素抛开了,这个因素就是实在的人的形象和神的显现。因为人的形象和它所表达出和说出的东西、人的事件、行动和情感是艺术必须用来理解和表现精神内容的一种形式。现在知解力既然把神弄成了一种单纯的思想方面的东西,不再相信神的精神在具体现实中的显现,从而把思想中的神和一切现实存在割裂开来,这就导致这种宗教方面的启蒙运动必然要接受一些与艺术不相容的观念和要求。但是等到知解力再离开这些抽象概念而提升到理性①的时候,人们就重新要求具体的东西,也要求艺术表现具体的东西。启蒙运动受知解力统治的时期固然也有它自己的艺术,但是方式是很散文气的。我们在席勒的作品里就可以看到这一点,他就是从这样一个时期出发的,但是到后来他感觉到知解力不能满足理性、想象和热情的需要,于是他就对一般艺术,特别是对希腊古典型艺术及其神们和世界观,怀着衷心的留恋。上面提到的席勒的那首诗就是由对当时思想抽象起反感而回到留恋古典型艺术时的心情所产生的。从这首诗的初稿来看,席勒对基督教的态度完全是进行驳斥的,后来这种严厉的语调才变得柔和一点,所反对的只是启蒙运动时期的凭知解力的认识,这到后来也已开始丧失它的统治了。他首先赞扬希腊的世界观,因为它把整个自然界看作全是生气灌注的,充满着神的。接着他转到现代以及它对自然规律的散文式的理解和人对神的态度,他说:

“难道这凄惨的寂静

就使我认识到我的造物主?

他的罩衣②象他自己一样阴暗, 对他的礼赞只是我的忍让。”③

忍让当然是基督教的一个重要的因素,但是只有按照僧侣的观念,基督教才要求人要摧残他的性情、情感和所谓自然冲动,不让他参预伦理的、理性的现实世界,家庭和国家的生活,一一这正是启蒙运动以及它的宣扬神不可知的自然神的宗教观念所强加于人的最高的忍让,这种忍让要人不去认识

① 德国唯心哲学把理性看作高干知解力,参看卷一 67 页注

② 。②“罩衣”(Hulle)亦指躯体,客观世界就是神的躯体。

③ “忍让”(Entsagen)有“杏认”“抛弃”的意思,即抛弃人的一切肉体的自然和世俗的要求。这是基督教所宣扬的一种“美德”。

神和掌握神。但是按照真正的基督教观点,忍让只是中介作用和转捩点的一个因素,通过它来消除一般纯是自然的,感性的和有限的事物之中不适合的因素,以便使精神达到更高的自由以及自己与自己的和解①,这是希腊人所不曾知道的一种自由和幸福的境界。所以基督教并不宣扬要礼赞一个孤独的神,脱离世界而自禁于自我的小夭地的神,因为神正是内在于上述精神的自由与和解之中的。从这个观点来看,下面的席勒的名句就是完全错误的:

“神们既然比人还更富于人性, 人们也就比神更宫于神性。”

因此我们要把他谈到希腊神们的结尾部分中所持的较晚的改正过的观点看成更重要的,把它引在这里:

“从时间的潮流中抽身出来,

解放了,他们飘荡在品都斯高峰②; 不朽者在诗歌中必然要活下去,

在实际生活中却必然要消亡。”

这几句诗完全证实了我们在上文所说的话:希腊神们的宝座是在人的观念和想象里;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并没有地位,也不能使有限的精神获得最高的满足。

凭一些成功的挽歌而获得“法国的提布路斯”称号的已尼③在一部用史诗体写的分成十章的长诗《神们的战争》里,用另一种方式攻击基督教,用滑稽和调侃的口吻,狠琐的巧智,幽默而有才华的笔调,拿一些基督教观念来开玩笑。但是这种戏谑没有超过轻松伶巧的限度,还没有亵读神圣和最卓越的事物,象在许莱格尔的《路辛德》时代所常见的那样①。圣玛利在《神们的战争》里当然写得很刻薄,多米尼克和方济各两派僧侣都成了一些酒徒, 而尼姑们也成了一些荡妇,总之,一切都很恶劣。但是到了最后,古代的神们都被征服了,他们从奥林普退到巴那斯。②

最后的例子是歌德的《柯林特的新娘》。③他在这幅生动的画面里更深刻地描绘了爱情的抛弃。这种抛弃并不是根据真正的基督教义,而是根据对忍让和牺牲精神的要求所作的曲解。歌德拿人类的自然感情和这种虚伪的禁欲主义作了对比,这种禁欲主义抵毁女子结婚,认为强迫的独身生活比结婚更为神圣。正如在席勒的诗里,我们看到希腊幻想与近代启蒙运动的知解力的抽象产品之间的矛盾对立,在歌德的这首诗里,我们也看到希腊人从伦理与感官两方面要求出发的对于恋爱和婚姻的辩护和从片面的不真实的基督教观点出发所得到的一些错误观念这两方面的矛盾对立。歌德用很高明的艺术

① 即没有自我分裂,亦即灵与肉的统一。

② 品都斯(Pindus).古希腊北部的一座山,是文艺神阿波罗和儿女诗神的圣地。

巴尼(Parney,1753—1814),法国诗人,伏尔太写信给他时称他为“亲爱的提布路斯”,提布路斯(Tibullus)是公元前一世纪罗马诗人,以挽诗著名。

① 《路辛德》(Lucinde)是德国浪漫派作家许莱格尔(F。Schlege1)的一部小 说,写他自己和一位女子的恋爱生活和婚姻生活。

② 奥林普山峰是宙斯和其他天神的居所,巴那斯山峰是阿波罗和九女诗神的居 所。这句话的意思是放弃宗教的统治权,走到文艺领域。

③ 《柯林特的新娘》(Brautvon Korinth),歌德晚年写的一首著名的民歌体扦 情诗,写一位少女已订了婚,她母亲因信基督教,要把她献给上帝,地从坟墓里逃出和 未婚夫结了婚,结果断送了他的性命。

手法使一种恐怖气氛笼罩着全诗,主要的原因在于当事人究竟是一个实在的女子,一个死人,一个活人,还是一个阴魂,始终叫人摸不着底细。在运用诗律上他也显出巨匠的手腕,把轻浮和严肃的音调杂揉在一起,这就加强了诗中的恐怖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