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的暧昧性

我们乍看到一个象征,总不免要怀疑到一个形象究竟是否可以看做一个象征,尽管我们暂时不管已确定的内容还有其它双关意义,也不管用来表示这内容的形象也可能还有许多其它意义,而这些意义又可以用许多依稀隐约有关联的事物来象征。

象征一般总是一个形象或一幅图景,本身只唤起对一个直接存在的东西的观念。例如一只狮子,一只鹰或是一种颜色所呈现的是它本身,它单凭它本身就足以发生效力。所以人们就要问:呈现形象给我们看的这只狮子是只表现狮子本身,还是此外还应表现或暗示别的东西,还有某种抽象的意义, 比如说刚强,或是更具体一点,某个英雄,某个季节或农业呢,换句话说, 我们应该怎样对待这个形象,取它的本义呢,兼取它的本义和暗寓意呢,还是只取它的暗寓意呢?语言的象征意义就只取暗寓意,例如“了解”,“下

结论”两词①在用来只指心灵活动时,它们就只直接使我们想起它们所指的那两种心灵活动,并不同时想起“掌握”和“关闭”那两种感性动作。但是狮子的图形就不然,它不仅令人想起它所象征的意义,而且还令人看到这种有形可见的形象和存在本身。

只有在意义和表现意义的形象以及二者之间的关系都明白说出时,才没有上文所说的暖昧性。但是这里所表示出的具体事物就不再是真正的象征, 而是通常所谓比喻。在比喻里有两个因素要浮现在我们眼前,首先是一般性的观念,其次是表现这观念的具体形象。但是如果思考活动还没有来得及把那一般性的观念独立地掌握住,因而还不能把它独立地表现出来,这样也就还没有把表现一般意义的那个感性形象和这个一般意义本身分别开来,而是混而为一。②我们将来还会看到,象征和比喻的分别就在于此。例如卡尔·慕尔③看到夕阳西下的景致时叹道:“一个英雄也就这样死去!”这里意义和感性形象本来是明白区别开来的,但是慕尔在看到夕阳那一顷刻却把二者联系在一起。在其它的事例里,比喻中意义和形象的区别和关联并没有这样明确地提出,而是还紧密地融成一片,这时就要从上下文的关联或其它情况才能看出形象并不是单靠它本身而使人满足,而是因为它还表示出某一种明确的意义,对这意义是不容怀疑的。例如路德所说的

“我们的上帝是一个坚固的堡垒。”或是他的另一句话,

“青年人竖起成千的樯桅驶向海洋,

老年人却撑着遇险得救的小船悄悄驶进港湾。”

这里我们毫不怀疑堡垒揩保护,海洋和成千的樯桅指希望和计划中的世界,而小船和港湾则暗指狭小的目的和财产,或卑微而安全的栖身之所。再如《旧约》里的一句话:“上帝,把它们嘴里的牙齿打碎,把那只小狮子的臼齿拔掉吧:”人们也马上就会懂得小狮子们的嘴,牙齿和臼齿都不指本义, 而是用作形象来暗示其它意义,只有它们的暗寓意才是重要的。

在单纯的象征里,暖昧性就更显著,因为一个具有意义的形象之所以称为象征,主要只是由于这个意义不象在比喻里那样明白表出,显而易见。真正的象征当然也可以变得不暖昧,如果正因为暖昧,感性形象和它所表达的意义之间已建立了习惯的或约定俗成的联系(这对于单纯的符号是决不可少的);至于比喻则不然,它是临时想出的适用于这一次的联系,本身就已明显,因为本身就已含有意义。不过熟悉某一象征的约定俗成的观念联想的人们固然凭习惯就能清楚地看出它所表示的意义,对于不熟悉这种习惯的联系或是过去虽熟悉而现在已不熟悉的人们,情况就不如此,他们乍看到当前的感性形象,就拿不稳是否应按形象本身来了解,还是按照它所暗示的另外的意思来了解。例如在教堂墙壁上一个显著的地方看到一个三角形,我们就会知道这个形状不应看作只是一个三角形,而是暗示神的三身一体这个意义。但是我们如果在教堂以外的地方看到这种三角形,我们也会懂得它就不应该看作神的三身一体的符号或象征。如果看到这三角形的不是基督教徒,没有这种约定俗成的联想,那么无论是在教堂以内还是在教堂以外,他们对这三

① “了解”在德立是 Begreifen,本义是“掌握”;“下结论”在德文是 Schlssen,本义是“关闭”。作为“了解”和“下结论”用时,这两词不取本义而取暗寓意。

② 这就是象征,前者是比喻。

③ 席勒的剧本《强盗》中的主角。

角形的意义就难免茫然了。就连我们基督教徒也不能在一切场合都能很有把握地断定一个三角形究竟是单代表它本身还是另有象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