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在显现中的偶然的特殊因素

但是在这种显现里重点既然在于神在本质上只是某一个别主体而不是任何其他主体,所表现的不只是一般的神与人的主体性的统一,而是神与人的主体性在这一个人身上的统一,所以由于内容本身,外在的有限存在的一切偶然的特殊因素都要出现在这一阶段的艺术里,而这些因素却是美在古典型艺术顶峰中所要清洗掉的。凡是美的自由概念所认为不适合、非理想而加以排斥的因素,在现阶段的艺术里却作为一种取决于内容本身的因素而必须采用和提供观照的。

  1. 所以在经常把基督本人选作题材时,艺术家们如果要按照古典型理想的意义和方式把基督造成一个理想,他们就会每一次都走上错路。按照这种理想塑造出来的基督的头像或全身像固然也显出严肃、静穆和尊严,但是基督一方面要有内心的深度和纯然一般的精神性,另一方面也要有主体的人格和个性;而这两方面都是和人的感性形象所表现的沐神福的神情不相容的

① 即信仰基督教的全体成员。

①。把表现方式的这两极端结合在一起是一件极难的事,特别是离开传统典

型的艺术家们往往不免失败。——严肃和意识的深度当然要在这类头像上表现出来,但是神色和形体的细节形状却应尽量不按照理想美去表现,正如它们既不应降低到平凡丑陋,也不应勉强提高到单纯的崇高一样。涉及外在的形式方面,最好的表现方式应介乎特殊的自然的美与理想的美之间。做到恰好的程度不是一件易事,艺术家的熟练技巧和聪明智慧主要地要在这里显出。——一般说来,在这整个领域的艺术表现里,把属于信仰的内容暂且抛开不谈,比起在古典型理想里要更多地显出人的主体因素②。在古典型艺术里,艺术家要把精神性和神性直接表现在肉体的形式亦即人的形体结构里, 因此他的主要的旨趣在于对这些肉体形式中平凡的有限的因素加以清洗和改造。在目前讨论的这个艺术领域里,形象却是平凡的,熟悉的,它们的形状在一定程度是无足轻重的,是一些这样那样的特殊细节,可以听任艺术家自由处理的。所以最重要的旨趣一方面在于艺术家通过平凡的熟悉的东西去显示出精神方面最内在的东西时所用的方式和方法,另一方面在于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使用技巧工具和技巧方法的本领,凭这套本领他可以把精神的生气吹到他的形象里去,使精神中最深刻的东西成为可以观照和领会的对象。

  1. 我们已经说过,内容除此以外还有精神概念本身产生绝对的历史, 这历史把肉体的和精神的个别性相转变到它们的本质和普遍性的过程表现为客观的。因为个别主体与神的和解并不是一开始就直接出现的和谐,而是只有经过无限痛苦、抛舍、牺牲和有限的、感性的、主体方面因素的消除才产生出来的和谐,有限的和无限的在这里紧密结成一体。只有通过待解决的矛盾的巨大和坚强才显得出和解深刻和亲切以及中介(转化)过程的力量。所以这样的矛盾所带来的苦难,殉道和苦刑的严酷性和不协调性,也是符合现阶段精神本质的,这种精神的绝对满足就形成现阶段的艺术内容。

这种精神过程,如果单就它本身来看,就是一般精神的本质和概念,所以对于意识就是一种要在每一个人的意识里复演的普遍史。因为意识,就它出现在许多个别人的心中而言,就是普遍精神的实际存在。但是精神既以在个体中的实际存在为它的一个符合本质的发展阶段,上述普遍史就要从一个个别的人的形象出发,就要表现为这个个别的人的诞生、受苦难、死亡和复活的历史,尽管是一个个别的人的历史,它仍须保持一种较广的意义,即同时也是普遍绝对精神的历史。

神的生活中真正的转折点是他作为这个人的个别存在的消灭,他的受难史,十字架上的忍痛,精神的折磨,死的痛苦。因为这里内容本身就包含这样的意义:外在的内体的显现,作为个体的直接存在,在它遭否定的痛苦中须显出它自己是否定面,才可以使精神通过牺牲感性主体的个别性而达到它的真实和它的天国,所以对这种内容的表现是和古典型造形艺术的理想最不相容的。从另一方面看,尘世的躯体和脆弱的人性由于显现了神本身而提高了地位,受到崇敬;但是从另一方面看,正是这种躯体和人性是定作否定面而且在痛苦中才达到显现的,而在古典型理想中这种肉体和人性与精神性和实体性却处于不受干扰的和谐中。基督受嗤笑,戴荆棘冠,背十字架到刑场, 忍受殉道者的苦刑和拖得很久的死,这一切都不能用希腊美的形式去表现。

① 即和古典型理想不相容。

② 法译作“要更多地依靠艺术家的主体方面的处理本领”。

在这种情境里伟大崇高的是神性本身,是深刻的内心生活,是精神中永恒因素的无限的苦痛,是坚忍和神的宁静。

围绕这个形象①的人物有些是朋友,有些是敌人。其中朋友们也不是什么理想的人物,而是一些个别的各有特殊性的平常人,凭精神的吸引,他们依附了基督;至于敌人是与神对立的,判了神的罪,嗤笑他,使他受苦刑, 把他钉死在十字架上,所以他们被表现为在内心上是恶的,而这种内心的恶和对神的敌视表现于外表则为丑陋,粗鲁,野蛮和形象的凶狠和歪曲。在这一切方面,比起古典美,这里作为必然因素而出现的却是不美。

  1. 但是死的过程在神的本性里只应看作一道关,通过这一关,精神就可以达到自己与自己的和解,神与人,单纯的一般与显现它的主体这两方面就以肯定的方式结合成为一体。这种肯定既然一般是基础和根源,也就必须以肯定的方式显示出来。在基督的故事里最适合于这种表现的莫过于复活和升天两个场面。此外较孤立的情节如基督向门徒宣教也可以用。不过这类题材对造形艺术是一个大难关,因为应该表现的有两方面,它既要表现出单纯的精神及其内在的深度,又要使绝对精神及其无限性和普遍性以肯定的方式与个别主体性达到统一,超出直接存在之上,但同时还要用肉体的外在形状把精神的无限性和内在本质表达出来,供感性观照和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