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与汉的和战

汉初定，徙韩王信于代，都马邑，匈奴大攻围马邑，韩信降匈奴。匈奴得信，因引兵南踰句注，攻太原，至晋阳下。高帝自将兵往击之。会冬，大寒雨雪，卒之堕指者十二三。于是冒顿阳败走，诱汉兵。汉兵逐击冒顿，冒顿匿其精兵，见其羸弱，于是汉悉兵多步兵三十二万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尽到。冒顿纵精兵三十余万骑，围高帝於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高帝乃使使间厚遗阏氏。⋯⋯冒顿⋯⋯亦取阏氏之言，迺開圍一角。于是高皇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乡，从解角直出，得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去，汉亦引兵罢。使刘敬结和亲之约。（前汉书卷九四上匈奴传）

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岁致金絮采缯以奉之。⋯⋯今西边北边之郡，虽有长爵不轻得复，五尺以上不轻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介胄而睡。（前汉书卷四八贾谊传，文帝时谊上疏语）

是时，匈奴强，数寇边，上发兵以御之。错上言兵事曰：“臣闻汉兴以来，胡虏数人边地，小入则小利，大人则大利。高后时，再入陇西，攻城屠邑，殴①略畜产。其后，复入陇西，杀吏卒，大寇盗。窃闻战胜之威，民气百倍，败兵之卒，没世不復。自高后以来，陇西三困於匈奴矣。⋯⋯臣又闻小大异形，强弱異执，险易异佣。夫卑身以事强，小国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敌国之形也；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技異与中国异，上下山阪出入溪涧，中国之马弗与也；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风雨罢劳，饥渴不困，中国之人弗与也：此匈奴之长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轻车突骑，则匈奴之众易挠乱也；劲弩长戟，射疏及远，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材官騶发，矢道同的，则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马地■，劎戟相接，去就相薄，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此中国之长技也。以此观之，匈奴之长技三，中国之长技五。陛下又兴数十万之众，以诛数万之匈奴，众寡之计，以一击十之术也。虽然，兵凶器、战危事也，以大为小，以彊为弱，在俛卬之间耳。”

（前汉书卷四九晁错传）

武帝即位，⋯⋯约单于入马邑而纵兵。单于不至，以故无所得。⋯⋯自马邑军后五岁之秋，汉使四将各万骑击胡关市下：将军行衛青出上谷至龙城，得胡首虏七百人；公孙贺出云中，无所得；公孙敖出代郡，为胡所败七千；季广出应门，为胡所败，匈奴生得广，广道亡归。汉囚敖、广，敖、广赎为

① 敺，古“驱”字。

庶人。其冬，匈奴数干人盗边，渔阳尤甚。汉使将军韩安国屯渔阳佣胡。其明年秋，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二千余人。又败渔阳太守

军千余人，围将军安国。安国时千余骑亦且尽，会燕救[之]至，匈奴迺去。又入鴈门，杀略千余人。于是汉使将军衛青将三万骑出鴈门，李息出代郡击胡，得首虏数千。其明年，卫青复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王于河南，得胡首虏数千，羊百余万。于是汉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而为固。汉亦秦上谷之斗辟县①造阳地以予胡。是岁元朔二年也。⋯⋯

伊穉斜单于既立，其夏，匈奴数万骑入代郡，杀太守共友，略千余人。秋，又入鴈门，杀略千余人。其明年，又入代郡、定襄、上郡各三万骑，杀略数千人。匈奴右贤王怨汉夺之河南地而筑朔方，数寇盗边。及入河南，侵扰朔方，杀略吏民甚众。

其明年春，汉遣衛青将六将军十余万人出朔方高阙。右贤王以为汉兵不能至，饮酒醉。汉兵出塞六七百里，夜围右贤王。右贤王大驚，脱身逃走，精骑往往随后去，汉将军得右贤王人众男女万五千人，裨小王十余人。其秋，匈奴万骑入代郡，杀都尉朱央，略千馀人。其明年春，汉复这大将军衛青将六将军十余万骑，仍再出定襄数百里击匈奴，得首虏前后万九千馀级，而汉亦亡两将军、三千余骑。右将军（蘇）建得以身脱，而前将军翕候赵信兵不利，降匈奴。赵信者，故胡小王降汉，汉封为翕候；以前将军与有将军并军，介独②遇单于兵，故尽没。单于既得翕候，以为自次王，用其姊妻之，与谋汉。信教单于益北绝幕，以诱罢③汉兵，徼极而取之，毋近塞。单于从之。其明年，胡数万骑入上谷，杀数百人。

明年春，汉使票骑将军（霍）去病将万骑出陇西，过焉耆山千余里，得胡首虏八千余级，得休屠王祭天金人。其夏，票骑将军复与合骑侯数万骑出陇西、北地二千里，过居延，攻祁连山，得胡首虏三万余级，裨小王以下十余人。是时匈奴亦来人代郡、雁门，杀略数百人。汉使博望侯①及李将军广出右北平，击匈奴左贤王。左贤王围李广。广军四千人，死者过半，杀虏亦过当。会博望侯军救至，李将军得脱，尽亡其军。合骑侯②后票骑将军期，及博望侯皆当死，赎为庶人。

其秋，单于怒昆邪王、休屠王居西方，为汉所杀虏数万人，欲召诛之。昆邪、体屠王恐，谋降汉，汉使票骑将军迎之。昆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降汉，凡四万余人，号十万。于是汉已得昆邪，则陇西、北地、河西益少胡寇，徙关东贫民，处所夺匈奴河南地新秦中以实之，西③減北地以西戌卒半。

明年春，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数万骑，杀略千余人。其年春，汉谋以为翕侯信为单于计，居幕北，以为汉兵不能至。乃粟马，发十万骑，私负从马凡十四万匹，粮重不与焉。令大将军青、票骑将军去病中分军，大将军出定襄，票骑将军出代，咸约绝幕击匈奴。单于闻之，远其轻重，以精兵待于

① 辟，音 pí。斗辟县，凸出擂入匈奴地界的县。

② 介独，单独。此句言虽并军！但赵信军单独遇单于兵。

③ 罢，音 pí，疲劳。

① 博望侯，即张骞。

② 合骑侯，即公孙敖。

③ 刘敞曰：“西当作而。”

幕北，与汉大将军接战。一日会暮大风起，汉兵纵左右翼围单于。单于自度战不能与汉兵，遂独与壮骑数百溃汉围西北遁走。汉兵夜追之，不得，行捕斩首虏凡万九千级，北至寘颜山赵信城而还。

单于之走，其兵往往与汉军相乱，而随单于。单于久不与其大众相得，右谷蠡王以为单于死，乃自立为单于。真单于复得其众。右谷蠡乃去号，复其故位。票骑之出代二千余里，与左王接战，汉兵得胡首虏凡七万余人，左王将皆遁走。票骑封于狼居胥山，禅姑衍，临翰海而还。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汉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稍蠶食，地接匈奴以北。（前汉书卷九四上匈奴传）

（宣帝甘露二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朝。三年正月，汉遣车骑都尉韩昌迎，发过所七郡，郡二千骑，为陈道上。单于正月朝天子于甘泉宫，汉宠以殊礼，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赐以冠带、衣裳、黄金玺、斁绶、玉具剑、佩刀，弓一张，矢四发，棨戟十，安车一乘，鞍勒一具，马十五匹，黄金二十斤，钱二十万，衣被七十七袭，锦绣、绮觳、杂帛八千匹，絮六千斤。礼毕，使使者道单于先行，宿长平。上自甘泉宿池阳宫。上登长平，诏单于毋谒，其左右当户之群臣皆得列观：及诸蛮夷君长王侯数万感迎於渭桥下，夹道陈。上登渭桥，咸称万岁。单于就邸，留月余，遣归国。单于自请愿留居光禄塞下，有急，保汉受降城。汉遣长乐衛尉高昌侯董忠、车骑都尉韩昌将骑万六千，又发邊郡士马以千数，送单于出朔方鸡鹿塞。诏忠等留衛单于，助诛不服；又转边邊豰米懦前后三万四千斛，给赡其食。是岁，郅支单于亦遣使奉献，汉遇之甚厚。（同上）

竟宁元年，春正月，匈奴虖韩邪单于来朝。诏曰：匈奴郅支单于背叛礼义，既伏其辜。虖韩邪单于不忘恩德，乡慕礼义，复修朝贺之礼，愿保塞，传之无穷。边垂长无兵革之事，其改元为竟宁，赐单于待诏掖庭①王樯②閼③。

（前汉书卷九元帝纪）

竟宁元年，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服锦帛絮，皆倍于黄龙时。单于自言愿壻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樯字昭君赐单于。单于驩喜，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至敦煌，传之无穷。（前汉书卷九四下匈奴传）

① 待诏掖庭，在宫中旁屋中等待皇帝下诏召见的女子。

② 王樯，王氏女名樯。字昭君，南郡秭归人。

③ 阏氏，音 ian zhi，匈奴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