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魏初的富强和季悝
桓子之孙曰文侯都。魏文侯元年,秦灵公之元年也。与韩武子、赵桓子、周威王同时。六年,城少梁。十三年,使子击围繁、庞,出其民。十六年, 伐秦,筑临晋、元里。十七年,伐中山,使子击守之,赵仓唐傅之。子击逢文侯之师田子方於朝歌,引车避,下谒。田子方不为礼,子击因问曰:“富贵者骄人乎?且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夫诸侯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贫贱者,行不合,言不用,则去之楚、越,若脱蹗然,奈何其同之哉!”子击不怿而去。西攻秦,至郑而还, 筑雒阴、合阳。
二十二年,魏、赵、韩列为诸侯。二十四年,秦伐我,至阳狐。二十五年,子击生子罃。文侯受子夏经艺,客段干木,过其闾,未尝不轼也。秦尝欲伐魏,或曰:“魏君贤人是礼,国人称仁,上下和合,未可图也。”文侯由此得誉於诸侯。任西门豹守邺,而河内称治。(史记卷四四魏世家)
周衰刑重,战国异制。魏文侯师於李悝,集诸国刑典,造法经六篇:一盗法,二贼法,三囚法,四捕法,五维法,六具法。商鞅传授,改法为律。
(唐律疏义卷一)
(李)悝撰次诸国法,著法经。以为王者之政莫急於盗贼,故其律始於盗、贼:盗贼须劾捕,故著緔、捕二篇。其轻狡越城、博戏,借假不廉,淫侈踰制,以为杂律一篇;又以其律具其加减。是故所著六篇而已,然皆罪名之制也。(晋书卷三十刑法志)
是时李悝为魏文侯作尽地力之教。以为地方百里,提封九万顷,除山泽邑居参分去一,为田六百万亩。治田勤谨,则亩益三升①;不勤则损亦如之。地方百里之增减,辄为栗百八十万石矣。又曰: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故甚贵与甚贱,其伤一也。善为国者,使民无伤而农益劝。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亩一石半,为粟百五十石。除什一之税十五石,馀百三十五石。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终岁为粟九十石,馀有四十五石。石三十,为钱千三百五十,除社闾尝新春秋之祠,用钱三百,馀千五十。衣,人率用钱三百,五人终岁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不幸疾病死丧之费,及上赋敛,又未与此。此农夫所以常困,有不劝耕之心,而令籴至於甚贵者也。是故善平籴者,必谨观岁,有上、中、下熟。上熟,其收自四,馀四百石②;中熟自三,馀三百石;下熟自倍,馀百石。小饥则收百石, 中饑七十石,大饑三十石。故大熟,则上籴三而舍一;中熟,则籴二:下熟, 则籴一:使民适足,贾平则止。小饑则发小熟之所敛,中饑则发中熟之所敛, 大饑则发大熟之所敛而粜之:故虽遇饑馑水旱,籴不贵而民不散,取有馀以补不足也。行之魏国,国以富强。(前汉书卷二四食货志)
① 愿注:臣瓒曰:“当言三斗。”
② 原注,张晏曰:“平岁百亩收百五十石,今大熟,四倍,收六百石。”
(三)吴起及其在楚国的变法
吴起者,卫人也,好用兵。尝学於会子,事鲁君。齐人攻鲁,鲁欲将吴起,吴起取齐女为妻,而鲁疑之。吴起於是欲就名,遂杀其妻,以明不与齐也。鲁卒以为将。将而攻齐,大破之。鲁人或恶吴起曰:“起之为人,猜忍人也。其少时,家累千金,游仕不遂,遂破其家。乡党笑之,吴起杀其谤已者三十馀人,而东出卫郭门。与其母诀,齧臂而盟曰:‘起不为卿相,不复入卫。’遂事会子。居顷之,其母死,起终不归。会子薄之,而与起绝。起乃之鲁,学兵法,以事鲁君。鲁君疑之,起杀妻以求将。夫鲁小国,而有战胜之名,则诸侯图鲁矣。且鲁、卫兄弟之国也,而君用起,则是弃卫。”鲁君疑之,谢吴起。
吴起於是闻魏文侯贤,欲事之。文侯问李克曰:“吴起何如人哉?”李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不能过也。”於是魏文侯以为将,击秦,拔五城。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里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白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遂死於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文侯以吴起善用兵,廉平,尽能得士心,乃以为西河守,以拒秦、韩。魏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封吴起为西河守,甚有声名。
魏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文曰: “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实从,子孰与起?” 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 文曰:“主少国疑,天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於子乎?属之於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文曰:“此乃吾所以居子之上也。” 吴起乃自知弗如田文。⋯⋯
田文既死,公叔为相,尚魏公主,而害吴起。⋯⋯吴起懼得罪,遂去, 既之楚。楚悼王素闻起贤,至则相楚。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门之士。要在疆兵,破驰说之言纵横者。于是,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卻三晋,西伐秦。诸侯患楚之强。故楚之贵戚尽欲害吴起。及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乱而攻吴起,吴起走之王尸而伏之。击起之徒因射刺吴起, 并中悼王。悼王既葬,太子立,乃使令尹尽诛射吴起而并中王尸者。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馀家。(史记卷六五孙子吴起列传)
昔者吴起教楚悼王以楚国之俗,曰:“大臣太重,封君太众,若此则上偪主而下虐民,此贫国弱兵之道也。不如使封君之子孙三世而收爵禄,绝灭百吏之禄秩,损不急之枝官,以奉选练之士。”悼王行之期年而毙矣,吴起枝解于楚。(韩非子和氏)
吴起为楚悼能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壹楚国之俗: 南攻锡越,北并陈、蔡,破横散纵,使驰说之士无所开其口。功已成矣,卒支解。(战国策秦策三)
吴起治西河,欲谕其信于民,夜日置表①于南门之外,令于邑中曰:“明
① 高诱注:“置,立也。表,柱也。”
日有人能僨②南门之外表者,仕长大夫。”明日,日晏矣,莫有僨表者。民相谓曰:“此必不信。”有一人曰:“试往僨表。不得赏而已,何伤?”往僨表,来諹吴起,吴起自见而出,仕之长大夫。夜日又复立表,又令于邑中如前,邑人守门争表,表加植,不得所赏。自是之后,民信吴起之赏罚。(吕氏春秋慎小)
吴起谓荆王曰:“荆所有馀者地也,所不足者民也。今君王以所不足益所有馀,臣不得而为也。”於是令贵人住实广虚之地,皆甚苦之。荆王死, 贵人皆来,尸在堂上,贵人相与射吴起。⋯⋯(吕氏春秋贵卒)
② 高诱注:“僨,僵也。”说“僨”是倒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