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司马谈和司马迁

  1. 司马谈、司马迁传略

昔在颛顼,命南正以司天,北正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 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程伯休甫,其后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史。惠襄之间,司马氏。⋯⋯自司马氏,分散,或在衙,或在,或在。⋯⋯在者名错,现张仪争论,于是惠王使将伐,遂拔,因而守之。,⋯⋯ 主铁官。⋯⋯无泽无泽市长。无泽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为太史公。

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龙门,耕牧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于,北涉,讲业,观孔子之遗风,乡射,戹困彭城,过以归。于是仕为郎中,奉使西征以南,南略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适使反,见父于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 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于事亲, 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之德,宣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 以尊后稷也。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紬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歴始改,建於明堂,诸神受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於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 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

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道衰废,孔子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知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 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肯,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经纪人伦, 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於政;诗记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於风;乐乐所以立,故长於和;春秋辩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

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夫之豪釐,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君, 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 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巳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 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兴以来,至明天子, 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求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恥;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於春秋,谬矣。”

于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李陵之祸,幽于缧绁。乃喟然而叹曰: “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羑里,演周易:孔子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 世传吕览;韩非,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鬱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史记卷一三○太史公自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