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赵武灵王胡服骑射

(武灵王)十九年,春,正月,大朝信官,召肥义与议天下,五日而毕。⋯⋯ 召楼缓谋曰:“⋯⋯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东有,西有林胡楼烦之边,而无强兵之救,是亡社稷,奈何?夫有高世之名,必有遗俗之累。吾欲服。”楼缓曰:“善。”群臣皆不欲。于是肥义侍,王曰:‘襄主之烈,计之利,为人臣者,宠有孝悌长幼顺明之节,通有民益主之业,此两者,臣之分也。今吾欲继襄主之迹,开於之乡,而卒世不见也。为敌弱,用力少而功多,可以毋尽百姓之劳,而序往古之勋。未有高世之功者,负遗俗之累;有独智之虑者,任骜民之怨。今吾将服骑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议寡人,奈何?”肥义曰:“臣闻疑事无功,疑行无名。王既定负遗俗之虑,殆无顾天下之议矣。夫论至德者,不於俗,成大功者。不谋於众。⋯⋯愚者合成事,智者睹未形,则王何疑焉?”王曰:“吾不疑服也,吾恐天下笑我也。狂夫之乐,智者哀焉,愚者所笑,贤者察焉。世有顺我者,服之功,未可知也。虽驱世以笑我,中山,吾必有之。” 於是遂服矣。

使王緤公子成曰:“寡人服,将以朝也,亦欲叔服之。⋯⋯。”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固闻王之服也。臣不佞,寝疾,未能趨走以滋进也。王命之,臣敢对,因竭其愚忠。曰:‘臣闻中国者,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 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之道,逆人之心,而怫学者,离中国,故臣愿王图之也。”使者以报,王曰:“吾固闻叔之疾也,我将自往请之。”王遂往之公子成家,因自请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礼者,所以便事也。圣人观乡而顺宜,因事两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夫翦发文身,错臂左衽, 瓯、之民也;黑齿雕题,却冠秫绌,大之国也。故礼服莫同,其便一也。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是以圣人果可以利其国,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儒者一师而俗异,中国同礼而教离,况於谷之便乎?故去就之变,智者不能一;远近之服,贤圣不能同。穷乡多异,曲学多辨。不知而不疑,异於己而不非者,公焉而众求尽善也。今叔之所言者俗也,吾所言者所以制俗也。吾国东有薄洛之水,与中山同之,无舟楫之用。自常山以至上党,东有东胡之境,而西有楼烦之边,今无骑射之备。故寡人无舟楫之用,夹水居之民,将何以守薄洛之水?变服骑射,以备、三之边。且昔者简主不塞晋阳以及上党,而襄主并戎取以攘诸,此愚智所明也。先时中山之强兵,侵暴吾地,係累吾民,引水围,微社稷之神灵,则几於不 守也。先王愧之,而怨未能报也。今骑射之备,近可以便上党之形,而还可以报中山之怨。而叔顺中国之俗, 以逆之意,恶变服之名,以忘事之愧,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愚不达於王之义,敢道世俗之闻,臣之罪也。今王将继之意,以顺先王之志,臣敢不听命乎?”再拜稽首。乃赐服。明日服而朝。於是始出服令也。

赵文赵造周袑赵俊皆谏止王毋服,如故法便。王曰:“先王不同俗,何古之法?帘王不相袭,何礼之循?虑戏神农教而不诛:黄帝诛而不怒。及至三王,随时制法,因事制礼。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

器械,各便其用。故礼也不必一道,而便国不必古。圣人之兴也,不相袭而王:之衰也,不易礼而灭。然则反古未可非,而循礼未足多也。⋯⋯ 丑圣人利身谓之服,便事谓之礼。夫进退之节,衣服之制者,所以齐常民也, 非所以论贤者也。故民与俗流,贤者与变俱。故谚曰:‘以书御者,不尽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达事之变。’循法之功,不足以高世;法古之学, 不足以制今。子不及也。”遂服,招骑射。

二十年,王略中山地,至宁葭;西略地,至中。林胡王献马。归, 使楼缓仇液王贲富丁赵爵赵固, 致其兵。

二十一年,攻中山赵祀为右军,许钧为左军,公子章为中军,王并将之。牛翦将车骑,赵希并将与之,合军曲阳,攻取丹邱华阳鸱之塞。王军取石邑封龙东垣中山献四邑请,王许之,罢兵。⋯⋯

二十六年,复攻中山,攘地北至,西至云中九原

二十七年五月戊,大朝於东宫,传国,立王子何以为王。王奲见,礼毕,出临朝,大夫悉为臣。肥义为相国,并傅王。是为惠文王惠文王惠后吴娃子也。武灵王自号为主父主父欲令子主治国,而身服,将士大夫西北略地,而欲从云中九原直南袭。於是诈自为使者入秦昭王不知, 已而怪其状甚伟,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而主父驰已脱关矣。审问之,乃主父也,人大驽。主父所以入者,欲自略地形,因观秦王之为人也。

惠文王二年,主父行新地,遂出,西遇楼烦王於西河,而致其兵。三年,灭中山,迁其王於肤施起灵寿,北地方从,道大通。还归行赏,大赦,置酒酺五日。(史记卷四三赵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