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和刑罚

汉兴，高祖初入关，约法三章，曰：“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蠲削烦苛，兆民大说。其后四夷未附，兵革未息，三章之法，不足以禦奸。於是相国箫何攘摭秦法，取其宜於时者，作律九章。⋯⋯及孝文即位，躬修玄默，劝趣农桑，减省租赋，而将柏皆旧功臣，少文多质，惩恶亡秦之政，论议务在宽厚，耻言人之过失，化行天下，告讦之俗易，吏安其官，民乐其业， 畜积岁增，户口凄息，风流笃厚，禁罔疏阔。选张释之为廷尉，罪疑者予民。是以刑罚大省，至于断狱四百，有刑错之风。即位十三年，⋯⋯下令曰：“制诏御史，盖闻有虞氏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戮而民弗犯，何治之至也。今法有肉刑三而奸不止，⋯⋯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令罪人各以轻重不亡逃有年而免，具为令。”丞相张苍、御史大夫冯敬奏言：“肉刑所以禁奸，所由来者久矣。陛下下明诏怜万民之一有过被刑者，终身不息，及罪人欲改行为善而道亡繇，至於盛德，臣等所不及也。臣谨议请定律曰：‘诸当完者， 完为城旦舂；当鲸者，髠钳为城旦舂；当劓者，笞三百；当斩左止者，笞五百；当斩右止及杀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赇枉法、守县官财物而节盗之、已论命复有笞罪者，皆弃市：罪人狱已决，完为城旦春，满三岁为鬼薪白粲；鬼薪白粲一岁为隶臣妾：隶臣妾一岁免为庶人；隶臣妾满二岁为司寇，司寇一岁及作如司寇二岁皆免为庶人；其亡逃及有罪耐以上不用此令。前令之刑城旦舂岁而非禁锢者，如完为城旦舂，岁数以免。’臣昧死请。”制曰：“可。” 是后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斩右止者又当死；斩左止者笞五百；当劓者笞三百，率岁死。⋯⋯至孝武即位，外事四夷之功，内盛耳目之好，徵发烦数，百姓贫耗，穷民犯法，酷吏击断，奸轨不胜。於是招进张汤赵禹之属， 条定法令，作儿知故纵监临部主之法，缓深故之罪，急纵出之诛。其后奸猾巧法，转相比况，禁罔寖密。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条，千八百八十二事。死罪决事比①万三千四百七十二事。文书盈於儿阁，典者不能遍睹。是以郡国承用者駮，或罪同而论异，奸吏因缘为市，所欲活则传生议，所欲陷则予死比，议者咸冤伤之。⋯⋯

至成帝河平中，复下诏曰：“⋯⋯今大辟之刑千有馀条。律令烦多百有

① 訾，通“赀”字，资财。资万钱为算；“訾算十”即钱十万。迺，同“乃”字。

① 比，以例相比，犹今法律书中所举例案。

馀万言。奇请、它比，②日以益滋。自明习者不知所由，欲以晓喻众庶，不亦难乎？於以罗元元之民，天绝亡辜，岂不哀哉！”⋯⋯

汉兴之初，虽有约法三章，网漏吞舟之鱼。然其大辟尚有夷三族之令， 令曰：“当三族者，皆先黥、劓，斩左右趾，笞杀之，枭其首，菹其骨肉於市；其诽谤詈诅者，又先断舌。”故谓之具五刑。彭越、韩信之属皆受此诛。⋯⋯

孝文二年又诏丞相、太尉御史：“⋯⋯今犯法者已论，而使无罪之父母、妻子、同产坐之及收，朕甚弗取。其议。”平、勃乃曰：“⋯⋯臣等谨奉诏， 书除收律相坐法。”其后新垣平谋为逆，复行三族之诛。⋯⋯

考自昭、宣、元、成、哀、平六世之间，断狱殊死，率岁千馀口而一人， 耐罪上至右止，三倍有馀。⋯⋯（汉书卷二三刑法志）

汉承秦制，萧何定律，除参夷连坐之罪，增部主见知之条，益事律、兴廐、户三篇，合为九篇。（晋书卷三十刑法志）

高帝受命诛暴，平荡天下，约令定律，诚得其宜。文帝⋯⋯唯除省肉刑相坐之法，它皆率由，无革旧章。（后汉书卷六四梁统传）

凡有罪，男髡钳为城旦，城旦者，治城也：女为舂，舂者，治米也：皆作五岁。①（汉书仪卷下）

完②，四岁。（汉旧仪卷下）

应劭曰：“⋯⋯城旦者，旦起行治城；舂者妇人不豫外徭，但舂作米。皆四岁刑也。”（前汉书卷二惠帝纪注引）

孟康曰：“（完），不加肉刑髠鬁也。”（汉书卷二惠帝纪注引）

鬼薪者：男当为祠祀鬼神伐山之薪蒸也。女为白粲者，以为祠祀择米也。皆作三岁。（汉旧仪卷下）

应劭曰：“⋯⋯取薪给宗庙为鬼薪，坐择米使正白为白粲。皆三岁刑也。”

（前汉书卷二惠帝纪注引）

罪为司寇。司寇，男备守，女为作；如司寇：皆作二岁。（汉旧仪卷下） 男为戍罚作，女为复作，皆一岁。（汉旧仪卷下）

苏林曰：“一岁为罚作。”（史记卷一一八淮南王安传集解引）

李奇曰：复作者，女徒也。谓轻罪男子守边一岁；女子輭弱不任守，复令作於官，亦一岁，故谓之复作徒也。（前汉书卷八宣帝纪注引）

按完者，完其发也，谓去其鬓而完其发，故谓之完，见说文段注。文选王粲诗“许历为完士，一言犹败秦”，则六国时已有此制，不始於汉。

史记索隐云：汉令：“完而不髡曰耐。”是完士未免从军也。（程树德九朝律考卷一汉律考二）

按汉制四岁刑至二岁刑统称为耐罪。史记淮南王安传注：“苏林曰：二岁以上为耐，耐能任其罪。”观功臣表朝阳侯华当耐为鬼薪，深泽侯赵修有罪耏为司寇，可证也。耐或作耏。说文耏字下段注云：“耐之罪轻於髡。髡者，须发也。不须其发，仅去其鬓，是曰耐，亦曰完。谓之完者，言完其发也。”高帝纪注：“应劭曰：轻罪不至於髡，完其耏鬓，故曰耏。古耐字从彡，发肤之意也。杜林以为法度之字皆从寸，后改如是。⋯⋯如淳曰：耐， 犹任也，任其事也。”礼记礼运注：“耐，古能字”，疏：“古者犯罪以髠

② 奇，音 ji。“奇请”，在原有条文之外别有申请。“它比”，引它类事例来比附。

① 髡，剔发，将发剪短。钳，以鑖束颈。

② 完，亦是一种刑罚，不损其体，但罚令劳作。参见下引各条。

其须，谓之耐罪。故字从寸，寸为法也。不亏形体，犹堪其事，故谓之耐。” 陈宠传：“耐罪千六百九十八。”此汉时耐罪总数之尚可考者。（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