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亚细亚及以西诸国

骞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传闻其旁大国五六，具为天子言之，曰：“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汉正西，去汉可万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有蒲陶酒，多善马，马汗血，其先天马子也。有城郭屋室。其属邑大小七十余城，众可数十万，其兵，弓矛骑射。其北则康居，西则大月氏，西南则大夏，东北则鸟孙，东则扞穼、于寘。于寘之西，则水皆西流， 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张骞；张骞潛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多玉石， 河注中国。而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张骞。张骞去长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张骞以东，至陇西长城，南接羌，鬲汉道焉。⋯⋯

“安息，在士月氏西可数千里。其俗士著耕田，田稻麥，蒲陶酒；城邑如大宛。其属小大数百城，地方数千里，最为大国。臨娞水，有市，民商贾用车及船；行旁国，或数千里。以银为钱，钱如其王面，王死辄更钱，效王面焉。画革旁行以为书记。其西则条枝，北有奄蔡、黎轩。

“条支在安息西数千里，临西海，暑湿，耕田，田稻。有大鸟，卵如甕。人衆甚多，往往有小君长，而安息役属之，以为外国。国善眩。安息长老传闻条枝有弱水西王母，而未尝见。

“大夏，在天宛西南二千余里娞水南。其俗土著，有城屋，与太宛同俗。无大王长，往往城邑置小长。其兵弱，畏战。善贾市。及大月氏西徙，攻败之，皆臣畜大夏。大夏民多，可百余万。其都日蓝市城，有市贩贾诸物。其东南有身毒国。”

⋯⋯骞因分这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氏、大夏、安息、身毒、于真、扦采及诸旁国。鸟孙发导译送骞还。骞与鸟孙遣使数十人，马数十匹报谢，因 令窥汉，知其广大。蓦还到，拜为大行，列於九卿。岁馀卒。

鸟孙使既见汉人衆富厚，归报其国，其国乃益重汉。

其后岁馀，骞所这使通大夏之属者，皆颇与其人俱来。於是西北国始通於汉矣。然张骞鑿空，其后使往者昔称博望侯①，以为质②。於外国，外国由此信之。⋯⋯

初天于发书易③云：“神马当从西北来。”得鸟孙马，好，名曰“天马”。及得大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名大宛马日“天马”云。而汉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国。因益使抵安息、奄蔡、黎轩、条枝、身毒国。而天子好宛马，使者相望於道。诸使外国一辈大者数百，少者百余人，人所商持大放博望侯时。其后益习而衰少焉。汉率一岁中使多者十余，少者五六辈；还者八九岁，近者数岁而返。⋯⋯

初，汉使至安息，安息王令将二万骑迎於东界。东界去王都数千里。行比至，过数十城，人民相属甚多。汉使还，而后发使随汉使来观汉广人，以大鸟卵及黎轩善眩人献於汉，及宛西小国驩潛、大益，宛东姑师、扦穼、苏薤之属，皆随汉使献见天子。天子大悦。

⋯⋯西北外国使要来更去。宛以西皆自以远，尚骄恣，晏然未司诎，以礼覊縻而使也。⋯⋯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久者数十岁不

① 元朔六年，封骞为博望侯。

② 质：诚信。

③ 裴駰集解谓“发易书以卜”。

败。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於是天子始种苜蓿、蒲陶肥饶地。及天马多，外国使来衆，则离宫别观旁尽种蒲陶、首蓿极望。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俗，相知言。其人皆深眼，多须t ，善市贾，争分铢。俗贵女子，女子所言而丈夫乃决正。其地皆无丝漆，不知铸铁器。及漠使亡卒降，教铸作他兵器。得汉黄、白金，辄以为器，不用为币。

而汉使者往既多，其少从率多进熟於天子，言曰：“宛有善马在贰师城， 匿不肯与汉使。”天子既好宛马，闻之甘心，使壮士车令等待千金及金马， 以请宛王贰师城善马。宛国饶汉物，相与谋曰：“汉去我远，而盐水中数败。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绝邑乏食者多。汉使数百人为辈来，而常乏食，死者过半，是安能致大军乎？无奈我何。且贰师马，宛宝马也。”遂不肯予汉使。

⋯⋯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汉兵到者三万人。宛兵迦击汉兵，汉兵射败之，宛走入葆乘其城。贰师兵欲行攻郁成，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诈，乃先至宛，決其水源，移之，则宛固已忧困。围其城，攻之四十余日，其外城坏， 虏宛贵人勇将煎靡。宛大恐，走入中城。宛贵人相与谋曰：“汉所为攻宛， 以王母寡匿善马而杀汉使。今杀王母寡而出善马，汉兵宜解。即不解，乃力战而死，未晚也。”宛贵人皆以为然，共杀其王母寡，持其头造贵人使贰师， 约曰：“汉毋攻我，我尽出善马，资所取，而给汉军食。节不听，我尽杀善马，而康居之救且至。至，我居内，康居居外，与汉军战，汉军熟计之，何从？”是时康居候视汉兵，汉兵尚盛，不敢进。贰师与赵始成、季哆等计： 闻宛城中新得秦人，知穿井，而其内贪尚多！所为来，诛首恶者母寡，母寡头已至，如此而不许解兵，则坚守，而康居候汉罢而来救宛，破汉军必矣。军吏皆以为然，许宛之约。宛乃出其善马，令汉自择之，而多出食食给汉军。汉军取其善马数十匹，中马以下牡牝三千余匹：而立宛贵人之故待遇汉使善者，名昧蔡，以为宛王，典盟而罢兵。终不得人中城，乃罢而引归。（史记卷一二三大宛传）

乌孙於是恐，使使献马，愿得尚汉公主，为昆弟。天子问群臣，议许曰： “必先内聘，然后遣女。”鸟孙以马千匹聘。汉元封中，遣江都王建女细君为公主，以妻焉。赐乘与服御物，为■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赠送甚盛。鸟孙昆莫以为右夫人。匈奴亦遣女萋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公主至其国， 自治官室，岁时一再与昆莫会，置酒饮食，以币帛赐王左右贵人。昆莫年老， 言语不通，公主悲愁，自为作歌曰：“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还托异国兮鸟孙王。穹廬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士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 兮归故乡！”天子闻而怜之，问岁这使者持帷帐锦绣给遗焉。（前汉书卷九六下西域传）

和帝永元九年，都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条支，临大海，欲度；而妾息西界舩人谓英曰：“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遏遲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齐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戀慕，数有死亡者。”英闻之乃止。十三年，安息王满屈复献师子及条支大鸟，时谓之安息雀。

大秦国，一名犂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国。⋯⋯土多金银奇宝，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珊瑚、虎魄、琉璃、琅轩、朱丹、青碧、刺金缕绣、织成金缕罽、杂色绫、作黄金涂、火浣衣。又有细布，或言水羊毳、野蚕茧所作也。合会诸香，煎其汁以为苏合，凡外国诸珍异皆出焉。以金银为钱， 银钱十当金钱一，与安息、天竺交市於海中，利有十倍。其人质直，市无二

价。榖食常贱、国用富饶。邻国使到其界首者，乘驿诣王都，至则给以金钱。其王常欲通使於汉，而安息欲以汉缯綵与之交市，故遮阂不得自达。至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瑇瑁，始乃一通焉。

（后汉书卷一一八西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