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关骡马市场

大凡去过陇南礼县盐关镇的人,都忘不了那繁华的骡马市场。

清晨,当游客来到这西北西南的重要集市时,只见那山坡平地上已是人喊马叫,万头攒动了。卖吃食的、贩衣服的、演唱的、挑日杂农具的、各行各业散撒在山坡、路旁,各占一方,相得益彰。当然阵势最大、最醒目的还当是骡马大军了。

在集市的中心地带,有一排 300 多米长的栏杆,拴着黑马、粟马、骡马、白马;大马、小马、半大子马;站的、卧的、蹭痒痒的、舔犊的,安安闲闲, 悠悠然然。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体形匀称、骨格粗壮、髻甲适中、性情温驯、以挽为主,挽乘兼备的甘南河曲马,以及头正额宽、耳尖鼻大、背长腰短、步快如飞,乘骑平稳舒适的天祝岔口驿走马。这些马中的佼佼者,英武潇洒、倜傥风流,引来众多骡马的缕缕情波。

这地方“城内囱池,广阔十余丈,池水浩瀚,色碧味咸,四时不涸不溢, 饮马于此立见肥壮。”“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为天下饶。”

(《史记·货殖列传》),是古丝绸之路的重要骡马集散地。

现在的盐官,囱池已不存,但多有弯曲山路。山路能离得开拖拉机却离不了骡马。崎岖的山地上,出脱得那马个个都是挽、驮、乘兼用的神骏。你看,庄稼汉子们披了衣褂,敝了胸怀,摇一根鞭杆儿,赶出了一两匹马,马背上驮着孩子,相跟着说笑的是媳妇,携家带口来赶集会。将马栓在栏杆上, 塑料单子铺在地上,让小孩子躺了,媳妇坐了,自个儿去到那吃食摊上,买来大包、小包吃的,大瓶、小瓶喝的。一边打开小小的收音机,听秦腔、听曲儿,等那买马的主儿。

骡马市上最活跃的是马匹交易员,胳膊上套着个红袖章——公家发的! 真是神气的可以。卖马的求他,想卖个好价儿;买马的求他,想讨个便宜。看他一手拉过马缰绳,一手“啪”地炸个响鞭,那马昂首撅尾,踢跳着走了半圈儿。相看了身架毛色、腿蹄走势,掰着嘴巴看过牙口儿,这便袖里捏码, 讨价还价。先是买主摇头、卖主摇头,合意了却都装着不合意,默默地不点

头。交易员便又将草帽掩了袖筒儿:“这个!”;“这个!”,还是不点头。不偏、不向,今儿个我当家,就是“这个!”。不知“这个”是几个,生意便成了。交易员得了抽头,还得了两根香烟,一根夹在耳际、一根叨在嘴角, 马鞭子搭在胳膊弯里,又随一个买主儿去了⋯⋯

忽然,交易员又在这里驻足:瞧栏杆西头拴着一匹马,毛色黑亮如缎、粗腿坚蹄、眼大眸明,透着威威生气。交易员抚摸着马脖子,连声赞道:“正经的岔口驿走马,好马,好马!”回头大嗓叫道:“主儿哩?主儿哩?”主儿就在跟前坐着,是一个俊眉俊眼的媳妇,正揭怀奶着白胖小娃儿。交易员嘴里亲亲热热地喊着“大妹子”,慌得那媳妇掩了衣襟,红了脸膛,羞笑着去到戏台边喊叫:“虎儿大,虎儿大⋯⋯”虎儿大来了,军绿的裤子,鲜红的背心,是一个壮壮实实的小伙儿。他憨憨地笑着:“嗷(礼县方言“我” 的意思)这马不是卖的,和嗷一起逛集市⋯⋯”交易员笑道:“人来逛逛、马来亮亮,人也排场、马也鲜亮。”买主惋惜不已。交易员便拍着他的肩膀说:“不愁!不愁!有钱还愁买不来好马!”

庄户人家,买马也卖马,卖马也买马,买弱养壮、买小养大,卖了大马又去买小马,买主、卖主都有资本。骡马市上有财,骡马市上有利,谁不来逛逛,谁不来走走!

时已过午,日将偏西,是骡马市上生意最为红火的时候。看的不再看了, 转的不再转了,摸准了行情,决心买了,狠心卖了。交易员忙得象陀螺,顾了那头,顾不了这头,两头都顾了,又怕两头不得一头。交易所的帐桌上, 计算器跳着一组组荧光数字,票子哗哗流得象小溪。自家的钱流到了人家兜里,人家的马又牵在自家手里。一时间,大人扯嗓呼小孩,大马嘶嘶唤小马。最是那被买卖的马,早上还在王家庄,晚上又归了李家堡,只管跟了主人, 一腔憨诚、一片和谐,驮了夕阳默默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