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仲长统的人生归宿

后汉书本传说他“每论说古今及时俗行事,恒发愤嘆息”,他的愤世疾俗之论太突出了,甚至他痛斥王侯贵族“心同于夷狄,行比于禽兽”,而主张从天子以至国君公侯,要再教育。他虽然有积极求治的理想,不主张高契, 但他对于高契之士则甚同情,他说:“舍正从邪,背道而驰奸;彼独能介然不为,故见贵也。”在他所谓“直正不行,诈伪独售”之时,他的思想便怀疑于来世不知是什么,挽救之道不知该怎佯。他的“狂生”行为(本传说:“统性俶儻敢直言,不矜小节,默然无常,时人或谓之‘狂生’”),实在影响了后来竹林七贤的人生态度。本传载述他“常以为凡游帝王者欲以立身扬名耳, 而名不常存,人生易灭,优游偃仰,可以自娱,欲卜居清曠,以乐其志”。在他的乐志论中,更有老庄人生哲学的趣旨,他说:

“踌躇畦苑,游戏平林,濯清水,追凉风,钓游鲤,大高鸿, 讽于舞雩之下,咏归高堂之上。安神闺房,思老氏之玄虚,呼吸精和,求至人之仿佛。⋯⋯消摇一世之上,睥儿天地之间,不受当时

之责,永保性命之期。如是,则可以陵霄汉出宇宙之外矣,岂羡夫入帝王之门哉?”(后汉书本传)

他在无可奈何之时,终于要脱化超俗了。这样,他的哲学便和老庄思想交流,逍遥自得,并连自然把握本身也奔置了,因此,他的甚天思想,到此就不能自解了。他以暴露封建入手,而以宗教的懺悔为止,始于求变,而终于寻到东方中古的不动性,这又是中世纪进步的思想家的天真的表现。请看他的诗句:

“至人能变,达士拔俗。⋯⋯六合之内,恣心所欲,人事可遣, 何为局促?大道虽夷,见几者寡,任意无非,适物无可,古来绕绕, 委曲如琐,百虑何为,至要在我。寄愁天上,埋聂地下,叛散五经, 灭弃风雅。百家杂碎,请用从火,抗志山西,游心海左。元气为舟, 微风为拖,敖翔太清,纵意容冶。”(同上)

从汉代博士笺注五经的烦琐世界,从贤良奔竞仕宦的利禄世界,脱化出来,所谓“飞岛遣迹,蝉蜕亡壳”,来到了什么世界呢?这就是魏晋玄学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