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诗——最后一位雅细人

故事发生在 1911 年 8 月 29 日凌晨,在加里福尼亚的萨克拉门托以北

约 70 英里的欧罗维尔。狂躁不安的群狗吠声吵醒了农场工人。他们出来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结果发现在畜栏边蜷缩着一个人。他蓬首赤足,衣不蔽体,身上只有破烂不堪的帆布披风。看样子像土著美国人;他那熏黑的脸和炼焦的头发表明他正在戴孝服丧。他筋疲力尽,又饿又怕,一动不动地听从俘获者处置。

工人们轰走群狗,并报告了治安官员说他们捉到一个野人,并愿意交给当局。治安官员也不懂土语无法与此人交谈。当被戴上手铐送到监狱时, 他也不作任何抵抗。他把白人看成是杀死他的人民的刽子手,所以他就只好等死。其实他被保护起来,避开那些要争看野人的好奇的人们。

但是,当时谁也没有意识到他竟是美国土著印第安人雅细部落的最后一位活着的人。雅细部落是当时淘金狂潮的真正的受害者,他们被入侵的白人赶出家园。满山遍野放牧的牛、羊、猪吃光并毁掉土著居民赖以生存的植物。开矿挖出的土石被倾倒在江河中,使部落居民食用的鲑鱼越来越少。

土著居民被迫进入拉森火山脚下,冒险住在火山地区,可是人畜都难以找到足够的食物,无法生存。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抢占他们河谷的矿山上或农场上抢劫或偷窃物品。这样就在新移民与土著之间造成敌对情绪,酿成私斗仇杀。白人移民常常在剥头皮(将杀死的人头皮剥下作为战利品) 的征战中受挫,但是他们确信他们的使命就是像杀绝灰熊一样,也把桀骜不驯的雅细印第安人斩草除根。

1865 年 8 月 15 日,雅细人遭到一帮白人的进攻。白人入侵者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杀,鸡犬不留。他们血洗了印第安人的村落,得胜而归, 腰间挂着许许多多印第安人的带发头皮。雅细人所剩无几了,他们在绝望中撇下死去亲人的遗体,逃进深山老林之中。

若干年后,四个牛仔发现地上一串牛的血迹,他们跟踪而至,来到山上的一个石洞。在猎犬的帮助下,他们发现了雅细人一个遥远的定居点, 这里有 30 多人,有食物,还有其他必需品。当清晨的大屠杀结束以后,人们普遍认为白人发誓要灭绝的雅细部落这回可真正被斩尽杀绝,妇孺不留。但是,当他们日后再次来到山洞时,他们无法解释为什么这次最后大屠杀受害者的尸体全都不见了。

在奥罗维尔发现的那个野人,在第一次血洗雅细人村落时,大约是三四岁的孩子,而到第二次山洞大屠杀时他可能是八九岁。他可能参加了掩埋死者的行动。

后来经一位印第安首领搜集整理,才知道了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从前兴旺发达的部落遭到残酷的杀戮,最后只剩下 5 个人——两男、两

女和一个儿童。在后来的大约 50 年间,他们躲藏在日益扩大的白人文明的阴影下,苦苦地挣扎着。没有人发现他们仍活在世上,没有见到他们的任何踪迹,人们认为雅细人消失了。

来自伯克利的加里福尼亚大学的人类学家得知,奥罗维尔县监狱中有土著美国野人的消息,而且无人能跟他交流。把他从狱中放出,置于人类学家的监护之下,“奥罗维尔野人”开始了在现代文明下的煎熬。科学家

们终于从他身上获得某些信息,推论出一些情况。他事实上就是居住在拉森火山下的印第安雅细部落最年轻的、也是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研究人员感到震惊的是石器时代的土著人种与现代文明如此接近地生活了几乎半个世纪,却不为人知。虽然不时从白人定居者那里传出有雅细人袭击、抢劫的消息,但是谁也没有亲眼见过他们的身影。这个人在他的同伴死后,孤苦伶仃达 3 年之久。在找不到食物、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自投罗网,落入白人手中,听天由命。

从奥罗维尔监狱中获救之后,这位土著人被送到伯克利人类博物馆, 当上了看门人。他忠于职守,并能自食其力,还学会了大约 600 个英语单

词,很快融入 20 世纪的新文明之中。他向博物馆的参观者示范如何钻木取火,如何制做弓、箭和箭头,如何用大麻纤维搓绳子,如何制做叉鲑鱼的鱼叉,以及其他石器人生活中所必须的本领。这些活动缓解了他的孤独和陌生感。除此以外,没有人与他有共同经历,而跟别人的交流也很有限。这位最后的雅细人在博物馆工作人员和大学的研究人员中交了许多朋

友,他与他们共同工作。不过在交朋友方面他是有选择的,他选择那些彼此可以互相学习的人为友。他常常到旧金山旅行,并喜欢乘坐马车和渡船, 经常到靶场弯弓射箭。他对人群总是高度警觉,尽量避免与他人接触,即使是握手,他也觉得不舒服。他毫不迟疑地穿用现代服装,但是却有好几个月拒不穿鞋。他看不惯高楼大厦,这些无法与他所熟悉的崇山峻岭和大峡深谷相比,但是对文明住宅的方便舒适赞叹不已。自来水、抽水马桶都设置得很精巧;电灯电话也妙不可言,但是不如他的哨子和万花筒那么令人着迷。他被形形色色的工具迷住了,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他觉得火柴和胶是令人高兴的文明成果。

虽然他很快接受了现代生活方式,但是却仍然信守本民族的礼仪和禁忌。雅细人不允许说出自己的名字和死去的亲朋好友的名字。由于无法得知他叫什么,科学家们就沿用了他的语言中的一个词艾诗(Ishi 意思是“人”)作他的名字。虽然艾诗是个自愿的,抱合作态度的传记作者,但是他决不背弃禁忌而说出死去亲人的名字和他们的情况。所以,他没有提供任何有关他当年那些隐居生活中的同伴的情况。

1914 年春天,艾诗在博物馆的恩主说服他带他们到莽林中野营,告诉他们石器时代的人是怎么生活的。带着艾诗自己画的地图,他们一行开往当年艾诗曾经住过的地方安营扎寨。艾诗给他们示范雅细人如何猎鹿、叉鱼;如何用绳索在峡谷的悬崖峭壁上攀缘;如何在湍急泛滥的溪流中游泳。

他指出哪里是理想的猎区、捕鱼区和居住地。他把这一行人带到一个山洞,下雨时可以避风雨。一开始艾诗不愿回首惨痛的往事,但是他发现这次旅行对健康非常有益。他现在可以填补他的过去与现在之间巨大的时代鸿沟,满怀热情地投入新生活。

1916 年 3 月 15 日,北美印第安部落的最后一个野人因患肺结核而与世长辞。他的朋友遵照特殊的印第安仪式为他举行葬礼。在说完“我去了, 你们要继续活着”之后,艾诗重新坐到部落葬礼仪式篝火边,追随先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