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人间
作第 24 首《浪淘沙北戴河》,是在即将制定《宪法》和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次普选刚刚结束的时候。词中吟咏的“换了人间”,当然是指新中国成立后通过各种措施进行的变革。特别是通过这部《宪法》,完成了作为近代国家的形式,这还不引起人们的感慨吗?这一年农村的互助组织得到了大发展,在第二年冬季已经打下了在全国范围内组织初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基础,而且与普选中的选举权登记同时进行的人口普查结果表明,到 1953 年 6
月 31 日 24 时,中国的总人口为 6 亿 193 万 8035 人(其中包括台湾省的 700
余万,国外的华侨和留学生 1100 余万人)。
农村的互助组织是农民结成的小集体,实行共同耕作。土地改革实现了孙文的“耕者有其田”的口号,但是据推算全国各地农民人均占有耕地仅为3 亩,一户只有 14 亩田。生产的基础极为脆弱,因此它对国家的产业近代化没有帮助。可是农民对土地的留恋是根深蒂固的,正因为如此,中共从在江西开辟革命根据地时起就实行了土地改革。这样,首先普及对于农民来说比较容易接受的互助组织,这是在土地改革之后提出来的。土地改革的完成结束了中国两千年的封建统治和剥削制度,由此中国进入了“近代”社会,然而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而是以社会主义为目标,因此为农业集体化做准备最为可行的做法是这种互助组织。这不是抽象的,在感觉上换了人间,而是社会已实际上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另外,《宪法》是在这个时候即 1954 年 6 月 14 日由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正式公布“草案”,让全国人民讨论的。第一条把国家的政体规定为“以工人阶级为领导、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国家”,进而第二条规定“一切权力属于人民”。如果这也是从“魏武挥鞭”时候开始的话,确实应该说“换了人间”。
此外,值得大书特书的“人间”面目为之一新的方面很多。这些就让给可以写成几册的中国现代史了。第 25 首《水调歌头》、第 26 首《蝶恋花》等待中可以看到一些作者个人生活的片断,所以我们来看一下毛泽东个人的生活。
下面的一篇文章是写 1952 年时的事,文章作者在延安时曾当过毛泽东的
卫士。当时他只有 17 岁,进入陕北的红军进攻山西时他参加了红军,后来被分配到毛泽东的身边工作。在约两年时间里,他出了不少差错,文章写的是作者去北京出差时相隔十三年又一次相见的情景。晚六时,他坐上了来接他的汽车,毛泽东的住处在北京紫禁城的西侧,中南海内的古式旧瓦房里,院子是高低不平的砖地,有两棵参天的大槐树,环境很清静。
“这天是星期六,主席的两个女孩子——姣姣和李讷都从学校回来了, 主席的爱人江青同志也在,身边还有一个男孩子。几个人正在打扑克。江青同志一眼看见我,便亲热地迎了出来,接着端茶让座,告诉我说:‘主席还没有起来,请你等一等。’我答应说:‘好。’心里忽然想起,1937 年我初到主席身边去当警卫员的那天,主席正在休息;十五年后的今天来看主席, 主席也在休息,多么巧!十五年了,主席晚上办公的习惯还没有改变呀!这时,我一边等候主席,一边注意看了看眼前的环境。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客厅,陈设非常简单,没有任何华贵的摆设,屋子里全部陈设就是一张长沙发, 两张单人沙发,一张搁茶具的矮桌子,一个堆满书的书架,一张单人床。再
看看江青同志和孩子们身上穿着蓝布棉袄,脚上都穿着布棉鞋。多么朴素的家庭啊!
不一会儿,李讷陪着主席从北屋过来了。我一眼看到主席那含着微笑的脸,魁梧的身材,赶快迎了上去,谁料主席已先招呼起我来了:
‘是翟作军吗?你来啦!’”
两个人在沙发上并排坐着。从延安时代就很胖,身体很好的毛泽东向翟作军询问了分别数年的生活,又询问了正在开展的“三反”、“五反”运动的情况。一会儿话题又转到翟作军的家乡,毛泽东说战国时代那里是古战场。说自己的家乡在河南济原还是 15 年前第一次见到毛泽东时候的事。所以今天翟作军听了十分感动。谈着谈着晚饭时间到了,毛泽东领他去了饭厅。
“饭厅是一间约十平方公尺大小的小屋子,点的大概是 25 瓦的灯泡,光线有些昏黄。饭厅中间摆着一张普普通通的小方桌,桌子周围放了几个圆凳子,别的啥也没有了。北京的二、三月,天气还挺冷,饭厅里没有暖气设备, 只在桌子下面放了个小炭火盆,炭火正在‘毕毕剥剥’的燃烧。
饭菜端上来了,看样子是为了款待我这个远来的客人,加上是星期六, 孩子们都回来了,特地加了菜,所以一共有五个菜,一火锅大白菜粉丝汤。吃的是红米饭,还有馒头。大家高高兴兴地吃着。我看到李讷他们几个小孩子很快就把一盘子炒肉、一盘子菠菜炒鸡蛋吃得光光的,主席却吃得很少。
正吃着,主席指指那个小男孩对我说: “这是毛泽民的小儿子,他爸爸叫国民党杀了。’”
吃饭时曾发生这样一件事。汤不是盛在盆里而是用炭火锅放在饭桌上烧汤。在汤不多时,锅开始发出吱吱的声响。为了防止火锅烧裂,翟作军无意中拿起一个馒头,堵住火锅的小烟筒,炭火小了。这时,毛泽东取下馒头, 换上一个小碟盖在上面⋯⋯。
翟作军知道晚饭后是毛泽东的办公时间,他告别后回到住处。后来,在19s8 年 11 月为参加党的八届六中全会,他在武汉又见到了毛泽东。而且又一起吃饭。这个时候,当他看到毛泽东能吃三小碗后很是放心。(15)
斯诺写道,毛泽东的儿子在地方工作(16),来这里的男孩不是毛泽民的儿子远新吗?1960 年作家李英儒(《野火春风斗古城》作者,河北省人,1914 年生)在中国跟我(竹内实——下同)讲起他自己家庭时谈到收养外甥的事, 他还说红军的同志收养牺牲战友的孩子的例子很多。今天在翟作军讲的故事里也让人感觉到毛泽东也不例外,同红军幸存者的那种生活风气一样。
毛泽东的儿子岸英是在朝鲜战争中牺牲的。这也是 1960 年在北京军事博物馆参观朝鲜战争展览时看到的。展品中有一张照片,上面的说明是“中国慰问团在朝鲜为人民志愿军扫墓”,照片上的墓碑刻有“毛岸英之墓”字样。大概用这时的展览告诉一般的中国人,毛泽东的儿子牺牲了吧。不过,展厅里的人流并没有特别注意这里,而是一定而过。或许在北京的国家机关的部分人早已知道这件事。我对翻译讲的下述情况感到吃惊。“慰问团里的杨之华在墓前哭得很厉害,因为是她养育毛岸英的。”
我听别人讲,毛岸英在朝鲜战争时是位相当于师长的政治委员,这种说法是否真实不得而知。从《人民日报》等上面刊登的俄语文件的译者名字推测,他是贺子珍的儿子。”*恐怕是瑞金时代出生的吧。把前面讲到的杨之华等人在新疆省被监禁的情况一起考虑,恐怕在长征前他就同杨之华一起去了莫斯科,后来一起回延安了。监禁事件的人名里没有他,大概用假名字了。
在延安附近的群众中流传这样一种说法,毛泽东对从莫斯科回来的儿子说: “你还得学习!”,而且让他拿起锄头去田里干活儿。另外,一个在国共内战时期把自己的一部分房子借给毛泽东的河北省西柏坡村农民在回忆中讲述了毛岸英同农民一起干农活儿的情况。大伯问他“岸英,你常天和我们干活, 怎么不去上学念书呢?”
“我正在上学学习呀!”毛岸英回答。“你上的什么学?”“农业大学”, “在哪里?”“就在这里。”“怎么我没看见?”“你还是我的老师呢,怎么会没看见?”周围的人听到后都噗哧地笑出声来了。⋯⋯(17)
轻松有趣的问答情形,表现了父亲传给儿子的幽默。从农民为毛岸英找“学校”大概也能想象出毛岸英的年龄了。农民问他:“主席是说让你上这所大学吗?”“是啊,主席——我爸爸是说送我上这所大学的。⋯⋯”从这一回答中,似乎可以看出毛岸英是个老实的、平易近人的青年。毛岸英是何时牺牲的,不得而知。也可能是 1951 年吧。而且是美军轰炸造成的。对于毛泽东来说,对朝鲜战争的政治评价,容不得夹杂私情,然而作为父亲,那确实是一场夺走儿子生命的战争。在批判斯大林之后,一种否定的评价似乎在苏联的一般群众中扩展。可是作为派出志愿军并做出重大牺牲,进而又把武器弹药的贷款偿还给了苏联的中国,引起别样的感情是可以理解的。1952 年翟作军见到毛泽东时,毛泽东的朴素生活情况说明,在想到朝鲜战争时,更感到战争的残酯,在介绍弟弟的孩子时,恐怕在父亲的脑海中掠过牺牲了的儿子的事吧。女儿在什么地方?听说现在正在大学里学习历史。
关于毛泽东的私生活,除翟作军之外,还有陈昌奉、傅连暲等警卫员和医生写的东西,据此可以了解一二。但是作为一种气质,中国的知识分子相互不大谈私生活。正像翟作军的文章所讲的那样,毛泽东并不是过着那种与众不同的生活。看到解放后毛泽东与自己身边的警卫人员的接触,感觉警卫人员比延安时代稍多一些。但是毛泽东处处关心战士们的学习和生活,游泳时,他问一起游泳的警卫战士:“你们知道不知道水的成分?”,“人能在水中浮起来是什么道理?”“海水为什么咸?”等等,他们回答不上来。1956 年警卫连掀起了学习热潮。(18)第 25 首《水调歌头游泳》或许是在边与战士们问答,边游泳时得到诗的灵感的吧。第 24 首《浪淘沙北戴河》也是在巨浪拍打的海岸边下海游泳时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