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学性质的透视

第一章 前言——需要和目的

在过去 20 年中,地理学在英藉国家的大学里获得了显著发展。跟随着这个发展,人们对作为高等教育课程之一的地理学的性质和目的等等有关基本问题,日益发生了兴趣。

这些问题大部分不是新的,几十位地理工作者的意见已见于 1939 年出版的《地理学性质》①一书。但该书进行百科全书式的叙述,并以大量篇幅从事否定的批判,从而模糊了肯定的结论,虽则为了完成该书的任务,两者都是必要的。之后,在文献中,在通讯中以及在学术讨论会中,提出许多批评和困难,因而对十个基本因题有必要加以重新考虑,②每个问题都构成本书各章的主题。

1939 年以来出版的方法论研究,在若干问题上支持了《地理学性质》一书所作的结论,因而在本书中只作简单的,但希望是更清晰的重复叙述。在其他问题上,近 20 年地理学思想的发展使得重大修改成为必要。

但是,本书目的并不在于为“无体止的方法论争辩”(正如有些作者所感叹的)火上加油。细心阅读他人著作,努力建立共同论点,在谅解基础上对待不同之处,并正确地表达批评意见,这样就最能避免没有结果的争辩。德国地理界关于方法讨论的历史显示了这个办法的优越性。自从 19 世纪

后半叶以来,德国作者们通过出版物在方法论上进行了热烈的争辩,使读者充分明白敌对的意见,并使他迅速地获得用作证明的资料。1883 年,李希霍芬纲领性的发言之所以能获得普遍接受,部分原因就在于他所考虑的问题过去业经一系列论文加以争辩,瓦格纳并在 《地理年鉴》

(geographischesjahrbuch)中定期地、严肃地加以评远。

感谢下一代的继续讨论,特别是赫脱纳的工作,①德国地理工作者比任何其他国家的地理工作者〔1:91—101〕在地理学基本概念上获得了较大程度的相互了解和一致。曼勒在《自由的程度》的论文中,认为这可能由于德国人乐于接受纪律,而不同于英国人的重视研究上的自由[81:21ff]。这个

① R.哈特向著《地理学性质》最初发表于美国地理工作者协会会刊 29 卷(1939 年),其后又由协会用专著形式多次重印。由于本书所考虑的问题已在该项较早的,并特别列举了 300 种左右方法论上参考文献(该

书所列举的参考文献共 528 种——译者)的著作中加以讨论,为了方便起见,这里就以该书作为可靠资料的来源。本书从该书所引用的,大部分并不是我自己的意见,而是该书所引用的或意译的他人的意见,若干地方还是许多人的意见。所引用的页数见页下方的数字,这些数字在所有版本中都是一致的,只有罗马数字仅出现于 1946 年以后的版本。本书所引用的参考资料注于方形括弧中,第一项数字表示所引用的著作

(循次列于本书附录),接着的数字指有关的页数(页数之后,跟着有“f”符号的,麦示还包括后面一页

——译者)。

② 其中几个问题由于 1953 年夏弗死后出版的《地理学中的例外论》一文〔116〕而有力地引起了地理界的注意。1955 年我所作的答复限于该文所犯的错误,特别是有关康德,洪保德、李戴尔、赫脱纳以及我自己著作〔104〕的错误。在几位同事敦促之下,我同意为美国地理工作者协会会刊写第二篇论文,建设性地讨论批评界所提出的并使许多地理工作者感到苦恼的万法论问题〔104〕205f]。由于这篇论文远远超过会刊一篇正规论文所允许的篇幅,会刊编者建议作为单独的专著发表。协会所倡议的新丛书,使它获得了出版的机会,并有可能更详尽地考虑争论中的问题。

① H.施米特纳对赫脱纳的学术背景和活动提供了一个详细的叙述,其中包括死后出版的《人类地理学通

论》,卷 1,斯图加特,1947.XI—XXXlV 页。

解释虽似有理,德国文献关于方法讨论的实际情况却指出了它的反面。这些文献如果有任何建立纪律的企图的话,那就是这些问题的作者必须首先阅读他人的著作[127,34f 138〕。

在基本问题取得一致的基础上,德国地理工作者对其他方法论问题进行了有力而精湛的探讨。但由于“景观”(Landsch- aft)这个术语含义不清

(至少对外国读者而言),其中许多讨论难以了解。虽像几位作者所肯定的, 当前一代德国地理工作者同意这个概念接近于地理学的心脏或核心,但对这个术语的含义,20 年前我就表示了怀疑,①目前仍未取得较一致的意见[1 : 149—158]。

当德语和英语地理工作者相互讨论,而将“景观”(Landsch-aft)与“景色”(Landscape)作为同义词时,困难就倍增了可解释为“风景”或“区域”的德文名词,②单纯作“景色”介招到美国或英国地理界时,立即引起了混乱。《地理学性质》一书为了澄清我们这方面③的思想,曾对“景色”一词加以与普通英语词义相适应而独立于德语“景观”一词的定义[1:158—190]。但是,当德国作者假定“景色”的定义就是“景观”时,就更加混乱了。④

在法国,最近方法论探讨同样显示出批判研究的价值,虽则在许多地方, 由于没有列举全部文献(至少对法国过去文献不熟悉的读者而论),削弱了对这些探讨的利用。从参考文献判断,法国地理工作者似将方法论探讨限于他们自己的著作,他们虽然敬仰洪保德与李戴尔为现代地理学的奠基者,并以拉采尔为创立人文地理学的领袖[19;55:26;59:14f],但他们很少引用以后的外国作者关于方法论的意见。①最近魁北克的哈梅休所写的一篇论文

(在这个讨论中我们如将它包括在法国文献之内)②,则从法文和英文方法论文献中都大量引用资料[57]。

20 年前,人们就注意到英国地理工作者远比其他国家的地理工作者,对确定自己领域的性质和范围缺乏兴趣〔1:100〕。但是,近年在许多大学中增设了地理学讲座,迫使许多地理工作者提出自己的主张。关于地理学目的和范围的讨论,近年已出现一本或几本书,若干篇论文,特别是英国和英联邦大学地理学教授的许多就职演说。在英语国家之中,包括美国在内,地理工作者讨论方法论问题的一般传统是口头演说而不是研究论文。

对这些长时期研究中所得的观念或新研究课题,读者可以任意接受他认为重要的而忽视他认为不重要的。在许多情况下,这些论文探讨了长期存在

① 劳顿■赫 1953 年所发表的文章,承认我的批评是轻微的。检查了他的同事的著作之后,他发现这个术语不但为不同作者表示了不同意义,并在某些情况,同一篇论文麦示了 4 种、甚至 8 种不同的意义而没有提到意义的改变[37:14f]

② 指“Landschaft”一词。——译者

③ 指英语国家。——译者

④ 有人曾建议:英语地理工作者如果像德语地理工作者一样,接受“景观”一词的双重意义,就可以避免这个危险。但这意味着:我们将与我们所指责的错误犯同样的错误。幸而,对改变普通词义的自由是有限制的。

① 曼勒在《自由的程度》一文中,认识到在英国地理界的同样情况。他赞成地理学中的“地方传统”[81]。当然,我们欢迎地理工作具有健康的多样化,但我们不可忽视唾手可得的知识和观念。从这点上说,曼勒肯定亦会同意的,在地理学中并没有地方观念的地位。

② 魁北克在加拿大东南部,属于法语地区。——译者

的问题,而很少考虑到前人对这些问题已有的研究。由于这种态度,特别是英国地理工作者在许多关于方法论的论文中缺乏参考文献,有价值的资料很快就失去了光辉,而埋葬于浩如烟海的文献之中[1:XXⅦ]。

因此,1915 年赫勃生死后所发表的论文[7],虽则我们发现对目前的讨论是得要领的,但很少为英国地理工作者所提到[1:XXⅪ]。更显著的例子是麦金德 1887 年“著名而革命性论文”的《地理学的范围和方法》一文

[16]。在 1949 年翁斯特检查麦金德对地理学的贡献[90]以及 1951 年皇家地理学会将该文重新出版以前,我在本世纪方法论的文献中竟找不到该文曾被引用。例如,在伍特里季 1945—1954 年关于方法论的著作中,他正确地

称该文为“英国地理学的奠基文献”,但他只在 1956 年所写的序言中提到该文〔92:2f〕。在序言中,他又对《地理学性质》一书的文献目录未包括该文而感到惊讶。该文确实是应该包括在内的。

英国和美国地理工作者的许多方法论著作,性质近乎文学论述而非学术研究。当目的是在根据作者自己的思考和经验而提出一个观点,或在鼓励读者向作者认为最有希望的途径进行工作时,这是适当的。但是,当时论牵涉到前人的观点或地理学思想的历史发展时,读者就有充分理由希望论文具有学术研究的性质[102:116—18]。不幸,这时常是欠缺的。甚至在阐述历史或文献资料的著作中,作者自己的判断或推测时常没有和文献已证明的事实区分开来。当一篇论文附有许多参考文献时,读者就常会不注意比较重要的论点是否附有具体的参考资料;当这种参考文献业经提出,但实际上并没有指出具体出处时,读者几乎肯定是易被欺瞒的。

在美国和英国,方法论问题的讨论时常不研究前人关于同类问题的意见

[参考比较 92:20〕。它比具体问题的探讨更忽视外国文献,除非这些文献具有译本。引用这些资料时又往往不注明出处,或仅注明原文出处,虽则在用词上表明它实际上是依赖未说明的第二手资料的。

他人研究的结论被考虑或批判时,时常被不充分地或错误地意译,有时具体注明出处,有时就不注出。当然,在意译时,甚至小小心心,亦难免错误。“走样的”或者“歪曲的”词汇的应用,严格的读者可以认出这是粗枝大叶的证据。但是,当这种证据并不存在时,读者就可能不了解批判者对译文的抨击并不根据原作者实际所写的,而仅是根据批判者自己的印象。在许多情况下,这种印象就被用来作为演绎原作者的观点的依据,而实际上他对这些问题可能并没有说过,甚或表示了相反的意见。①

上述的态度是可且理解的。不管我们对地理学的性质和范围怎样看法, 大家都会同意它的目的是为了增加人类对现实的认识。方法论对这个认识并不增加什么,只是帮助我们对这个知识的了解。因此,有人感到在方法论上化时同等于浪费具体地理工作上的时间;在这个方面化时同越少越好。

这种说法似是可信的,实际上都是骗人的。个别作者可以因忽视学术探讨而节省了一些时间,但地理工作者作为一个整体却因此在重复的和迷乱的讨论上(达比故意夸大地称之为“方法论上的唠叨”)〔68:9〕消耗了并多时间和精力。由于没有仔细阅读并且正确传达他人的著述,导致了对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分歧进行了没有结果的讨论:而完整记载的欠缺,不论对批判者

① 上面一段的评述,并不针对任何学者的手稿,而是根据最近美国和英国地理工作者方法论著作的某些具体例子,其中包括若干在具体工作中坚持科学原则的学者。

和他的读者,都隐藏了实际存在的一致性。

方法论著述的目的并不是肯定某些意见或某些争辩,而是对双方有关的问题的澄清。为了这个目的,有必要进行逻辑上的争论,并可能需要消除由于误会或错误的论述所造成的对了解的障碍。在驳斥错误上,作者和读者同样负有责任将焦点集中在豺论中的工作本身而不是它的作者身上;方法论学者只关心著作中所表现的观点而不针对作者〔102:124〕。这对那些主要兴趣和职业上地位主要依赖具体工作的方法论著述的作者,特别显得正确。如果作者们预料到方法论的出版物将根据严格的科学标准加以检查批判〔104: 207f],我们可以希望方法论研究在质量上有所提高,而在数量上趋于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