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两分(dichotomy)的反对意见

假使地理学的作用是在分析多种因素之间的所有相互关联性,而相互关联性之总和组成了任何地区的存在现实,那么,坚持区分人文因素和非人文因素两大项目佑研究工作的进展带来了许多困难。

① 即指作者本人。《地理学性质》一书初版在 1939 年出版。——译者

② 就我所知,洪保德在引用“自然”这个术语时,先后是一致的。李戴尔则和许多他人一样,这方面表现了不一致。因此,我们可以发现他谈到“人的世界和自然世界”(dieMenschenweltunddieNaturwelt〕[3:43]。实际上,李戴尔的地球为人类上展作了详尽神圣安排之目的论概念,可能是地理学特别强调人与(非人文的)自然的关联的历史根源之一。这个概念一般更与创世纪(圣经第一卷——译者)相接近。

① 指 1939 年《地理学性质》一书写作时。——译者

② 指《地理学性质》一书。——译者

  1. 在设法把包括在任何地区统一体的所有因素分属这两大项目时,学者从开始就得跨上最困难的一步,而这一步只有在调查研究的最高级水平上才能进行。分析的第一步是把一个地区之内所有复杂性分割为一定程度上相互关联并可明显认识的要素组合体,例如植被和土壤,运输和水路,城市结构及其地貌。假使每一种要素普遍是(或甚至一般是)纯属人文因素或纯属自然因素的组合,就可把这些要素分为两大项目。因此我们可以只在第一级水平上来探讨人文的和自然的要秦之间的关联性,而在每一个要素组合体中只关心自然因素之间或人文因素之间的相互关联性。如果由于缺乏时间,资料不足或无法决定关联性的详细过程,难以实现这些细致的分析步骤时,在探讨的第一级水平上关于人文和自然要素之间关联性的描述至少是大致有效的。

没有疑问,许多地理研究工作就是这样进行的。但是,这直接藐视了现实,后者并不承认“人文的”和“自然的”之间的区别。正像阿利克斯和其他许多人所强调的(49:296),我们通常想像为“自然的”特征,经过调查研究之后,发现是由自然和人类共同形成的;同样,通常认为是人文起源的特征,可能发现是某一历史时期人文和自然因素交互作用的产物。早在 1905 年,赫脱纳就说过;“自然和人类对地区特性都是本质的,两者并且处于彼此不可分割的密切联合中”(Zur Eigenart der Lander gehorenNatur und Mensch und zwar in sO enger Verbindung dass sienicht von dinander getrnnt werden konnen)[2:126;11:554;7:149]。

  1. 在研究地区相互关联的多种要素时,注意力如果集中于区分自然和人文因素,学者易于忽视人文因素,特别是不可见的因素,而在特定情况下, 它们可以是主要的。“自然因素”一般是容易观察的,其中至少有大部分作一个相对简明的目录而记亿在地理工作者脑筋中;开列相应的人文因素目录就远较困难了。

以“两分”为思想基础的学者,作为一个新想法似的强调“文化因素的重要性”时,这个问题就反映出来,但未得到解决。将实际上部分相互关联、部分彼此独立的许多因素加以简化时,这种说法反映了重点在于决定自然因素的重要性。

  1. “文化因素”的重要性的认识,对主导思想存在着人文和自然因素具有理论上显著差别的地理分析,带来了一个根本性的混乱。一般科学分析都描述一个特定现象与某一其他现象关联的方式,或者说探讨已知结果的形成因素。清晰的分析需要阐述的两个方面具有尖锐的区分。我们如果同时需耍区分人文和非人文因子,那么,两个需要的结合就需要假设它们相适应—— 即人文要素应作为自然成因的结果来研究。然而,如果我们承认“文化因素” 在这个关联性中充当成因的角色,我们就必须把它们和“自然成因”一样置于“成因”之列,于是我们的阐述就不再把人文因素从非人文因素中区分开来了。

为了避免这个逻辑上的困难,许多作者玩弄了狡猾的文字游戏,而没有理解到他们这样做时就丧失了原来的立足点。从“自然”概念开始,变成了“自然环境”,再为了便利,简缩为“环境”,于是他们注意到其他科学的作者在后面一个名词中包括了许多地理工作者并不承认包括在“自然环境” 之内的,但不论在个人或集体的环境整体中都显然重要的事物。

不止一个把地理学作为人地关系科学的地理工作者,从历史学者或社会

学者那里抄袭了“观念”是环魔的一部分的观点,但是,没有能够注意到他在术语的意义中所引进的变化,仍然假定他在研究人地关系。①4.在人文地理学中,人文要素经常被作为结果,而自然耍奉被作为成因的假设,产生了一个重要的实际恶果。这使若干人文要素在地区中作为成因没有得到认识,虽则作为结果它们是被详尽地考虑着的。可以举三个例:

地理工作者长久以来就把铁路作为距离、地面、资源以及生产潜力等条件的相关产物,这些关联没有问题是重耍的。然而对人类远较复杂和重要的, 是铁路作为成因,影响它们所贯穿的地区的许多要素——不仅是作为交通线,并且作为对运输费的征收并不单纯根据距离和其他自然因子的有机组织。

正如阿利克斯所观察到的,最近我们才认识到土地私有制(cadaster) 基本的和持久的重要性,它对决定一个地区的农业设施、聚落分布以及整个经济具有深远影响[49:299]。普龙提关于这个因素在美国南方的持续重要性的研究(《地理评论》,1955 年 10 月号),在美国地理学界开展了一个新的方向。然而更普遍的,正如高特曼和娄拉瑙所共同指出的,我们对根深蒂固的社会事物作为成因的基本重要性,缺乏认识[56:3ff;59:243〕。

屈雷瓦撒最近曾强调我们对地理学中一个重要成因——人口缺乏系统的研究[119]。当然,我们并没有在地理学研究中忘记了人口。但是,我们认为它既是人文要素,在系统地理学中的位置就作为最后的结果,放在人文要素研究之未。自然条件允许这样或那样的经济生产,在这基础上,人口就稠密或稀疏。这很像亨了顿所犯的典型错误,他认为肯塔基①蓝草原之所以人口较稠密,是由于它比贫瘠的肯塔基东部山区来得丰收。

在中国、印度、波多黎各以及世界上许多其他地区,主要地理特点之一是这么多的人口居住在那里的简单事实。一个人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试图分析过去几个世纪来使这个事实成为可能的过程。但是,为了了解所有其他人文地理现象,甚至了解在这些国家一般归属于自然要素的许多事物,必须从相反的方向进行研究,指出这个事实与土壤、田庄面积、每人产量、与工业发展有关的貯蓄和购买力量以及每一个其他人文地理现象之间的因果关系。 5.没有一个地理学研究能够希望探讨多种不同因素的所有相互关联性。

如果将人文和自然因子完全分开,学者可能需要追溯几百年的人类历史,甚至一直到文字记载以前。研究的目的如果是决定人文和自然因素之间的关联,在这个一般不可能的研究完成以前,不能获得良好的结论。因此,甚至比较简单的初步问题亦只能得到可靠性不大的假设。以后比较深入的探讨, 会显出过去研究的错误,但仍不能建立较大的可靠性,因为它们甚至在初步阶段就引进了自己的不肯定性。

因此,“环境论者”概念下的地理工作者的研究工作积累,并不向正确性和肯定性接近。对较深入的研究,最多也只能说它们似具有较大说服力, 但以后更深入的研究可能获得完全不同的结论。

我们应承认从质朴的给定现象(naively given phenrnena)开始研究的科学基本原则,这在地理学中是:我们知道地球要素既非纯人文,亦非纯自然,而具有综合特性的地球要素。于是,我们必须从考虑这些现有地球要素

① 在哈罗耳特和 M ,斯曾芳特关于这个题目的透彻讨论中,举出了许多这种术语混乱的例了[117:11—11]。

① 肯塔基是美国中北部的一个州,西部是著名的蓝草原(Biuegrass)。——译者

开始,它们是独立的因子集合体(不论由人文因子或非人文因子,或由两者共同组成)。第一步就是按这些要素对人类的重要性而加以描述,并试探建立它们之间的相互关联性。

这样,一个研究中国某一地区的地理工作者,就可接受现有的土壤作为一个单独的因素,通过它的目前构成来衡量,而不必企图阐明它的决定因素

——基岩、气候、植被、虫类以及人类[参考比较 34:33]。同样,他可接受地面水的现有特性和类型,而不必企图阐明人类几百年来改变它的原有性质的程度。在分析这些现有要素和作物、田庄、道路及村落的关联性时,他有把握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并知道自己的分析发现,不管在什么阶段上, 是完整、正确和肯定的他可能发现:除非追踪到过去情况,他的分析(例如村落位置和其他要素的关联),将是不完整的。最后他将碰到不能解决或他只能提供很不可靠假设的问题。但是,不管他的研究是如何不完整,他已增加了我们对研究地区的理解,并且按他对现有要素之间关联性分析的正确程度建立了一个基础,以后学者可以此为出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