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 解
在返回头对经济学家的预测能力做更深入的讨论之前,我还想再谈两个额外的小问题。第一个是关于深入理解的理论的功能问题。
我认为,理论在预测方面的能力,对于理解理论所涵盖的那部分世界的理解,似乎既没有必要也不是一个必需条件。这样的例子俯拾皆是。大多数生物学家——可能是全部——都认为,板块理论为地震作出了充分的解释。然而,尽管我们了解了地震形成的原因,但是,我们目前还是无法对其进行预测。同样,某些非线性动力系统的方程式表明了我们的理解程度,但是, 预测却是不可能的。当然,进化为我们提供了另一个例子。因此,预测力对于理解来说似乎并不是必须的。
大量的“谬论关联”提供了不充分的可供理解的证据。比如,我的两个同事发现,苏格兰的软骨病的发生率与价格水平有关,与货币总量关系不大。因此,如果我们能预测软骨病,我们就能预测价格水平,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个结果,却是非常神秘的难解之谜。这些例子说明,我无法说明为什么用一种必不可少的方法在某一个时间范围内进行的预测,有的可以进行, 而有的则不能进行。地球物理学家可能不能预测地震,但是却能计算出压力,如果压力发生变化,就有可能爆发地震。这种预测的可能性我认为不能排除。我的观点是,即使是这种计算证实预测是不可能的,科学家仍然有权利说他们了解地震。在我的这句公开的评论的意义上说,预测永远离不开感悟:它对了解世界的真实面目有局限性。“感悟”的概念决不是明白易懂的。比如,威特根斯坦曾用过一些诗般的语言谈到这个概念:我不是哲学家,我愿意,但我不指望我能抛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定义。我愿意说明我的本意,但是如果哲学家们发现我表达的意思并不令人满意,我并不感到惊奇。
我认为,一个为理解提供的理论至少要具备两个特点:(A)其观点没有逻辑错误;(B)与其他理论不矛盾,就是说,这个理论确实与我们所知晓的理论相一致。我认为, (A)是没有什么可争论的。但是(B)并不是无懈可击的,并且更难做到。比如,爱因斯坦坦率地认为,量子理论的必要条件并不是令人满意的,从争论的文献来看,也不止他一个人持这种观点。
对于一个不懂他的理论的人来说,当然很难将他的理论与我们认为我们了解的和需要的逻辑原理联系在一起。很明显,即使是物理学家们自己也很难将他们的理论与爱因斯坦的引力理论保持一致,所以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承认他仅部分理解量子理论。因此,他会明白应用我的第二条标准是很困难的。现在让我们来看一个经济学的例子。某些经济学家认为,经济是独特
的、充满无限生机的、极其活跃的、具有代表性个性的、在随机世界中运行的人类活动。随机过程是固定的,具有代表性的代理人使他们大量的金钱(完整的)达到最大效用值,每一天的效用和实现的过程都取决于一种商品的消费和完成的工作量。最大化的过程是在随机确定的生产机会中进行的。其效果取决于最适宜的产出和雇佣的随机方式。实际实行方式是根据效用函数和制约因素的估算得出的。许多事情都可以说是用这种方法解决的,事情完成了,但却不是在固定的位置上完成的。曾经一度有人认为,结果是非常符合他们原来的预计的,所以,预测是可行的。无论这种论断有多少正确的地方, 重要的问题是理论是否使我们获得了感悟。
这种预测方法当然不适合就我们所知的其他事情。实际中的人的寿命是有限的。我们知道人们在他们的经济预测中经常犯错误。我们知道市场的竞争一般不是很完美的。我们有雄厚的理论基础认为,市场的供需情况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是平衡的。但是,这些所有的事实的否定对我所论述的理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因此,有人会说,他不明白,为什么理论无论在什么时候预测都应该是对的。
这里有一个美国经济学家和欧洲经济学家论述理论的方法具有很大不同的例子。米尔顿·弗利德曼用一种非常有影响的方法论的方法举了一个绝妙的例子,这个例子假设预测成功是对理论的唯一检验。比如,在我刚说过的事例中,我们应该理解这种理论,即经济的运转“仿佛”是由一个有高超洞察力的、独往独来的、充满无限活力的代理人进行的。因此,如果预测正确,就不需要再做任何事情。对于其他人,包括我本人在内,认为这个理论是不能令人满意的。我们想要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个“仿佛”假设会成功。但是,我们同样很清楚,在一个无法进行实验的学科中,如果对条件没有严格要求,那么对这种独一无二的“仿佛”理论我们是没有什么信心的。这种方法论过于自由。最后,还有逻辑上的困难。假设仅仅是自身理论。比如, 任何时候的所有价格都使市场“供求平衡”的理论本身就是一种糟糕的预测理论。弗利德曼的方法论难道不会使我们抛弃这种理论和以这种理论为其中一个组成部分的更大理论吗?
我可以毫无困难地剥掉“仿佛”方法论的假科学的画皮,尽管有人会认为我自己也并不是无懈可击的,因为我的理解的观点并不严谨。我不认为我的观点是包医百病的药方。但是,在我放弃这个问题之前,我的观点起到一点整理人们思想的作用还是可能的。
下面是总结一些实际生活规律的理论:比如,服用阿司匹林可以治疗头
痛。这种理论是纯粹预测性的,它仅有一个基本的逻辑结构。作为理解的标准这是很简单的。但是“我们不知道为什么阿司匹林能治疗头痛”这个句子立即就变的很复杂了。这个例子说明,我们应该加第三个标准,即要给理解提供足够的和必要的条件。这些条件将没有答案的“为什么”和“怎么样” 的问题放到基本认识原理之外。用这种方法,有关牛顿在遥远的过去的研究活动的理论通过预测,而不必理解就可以进行说明,确实要做的就是推动和加强研究以及重新系统阐述。
虽然我对区分预测和我正在说明的理解有充分的信心,但是至今没有对两者之间的区别作出精确的确定。这是哲学家的事情。但是我也为理解中不可避免的主观成分而感到不安。预测是公开的活动,而理解似乎更个人化。我们表明的理解是建立在我们认为我们知道的知识和我们认为我们已经了解的知识的基础之上的。而这两种知识是在不断变化的。
所有的这些都是真实的。然而,我想说明的是,经济学家即使没有伟大的预测成功的理论,也完全理解很多非中心化经济的运行规律。亚当·史密斯为我们提供了他的观点,即,由个人利益驱动的经济才是有秩序的经济, 而且是由智力成就维护的高度秩序的经济。但是,这个“理解理论”并不能使我们预测到任何实际经济是否在现实中会出现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