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法租界罢工风潮

民国日报

**【1916 年 11 月 16 日】**昨得有报告：法界仪品公司义普铁厂并电灯房等处华工数百人，因法领侵占老西开案迄无正当解决，法人似仍无退让之意，昨已一律罢工，齐集商会联合会，筹商对待法人办法。当由国土维持会派员妥为招待。并闻该界华捕稍有血性者，亦均告退云。

**【11 月 17 日】**据天津日报所载云：老西开事件，因密约⑤之暴露，遂停止进行。於是法国官宪依然占领，更有继续支涉租界扩张根本问题之势。政府当局者对於当地人士，仅隐蔽其内情，以保一时之镇静。迨至老西开返还说取消，交涉更延长。近日又起风潮，曾於上星期日开公民大会，议决一排法手段：凡从事於法人事业之中国人，实行同盟罢业。即当地法国人所经营之电灯公司仪品公司炼砖工厂义善实业铁工厂及华利铁工厂之中国工人，约七百名，俄然抛弃职务，同盟罢工，群移於华街内。因此上前晚九钟时，法租界内之电灯全部消灭，忽然化为暗黑世界，各商家一时甚形狼狈，均以洋灯点火。於是受该电灯公司供给电气之各工场，咋日全体休业。仪品其他二公司，亦不得已而至於休业。尚从事於法租界警察厅之中国巡捕，亦有同盟辞职之虞。同盟罢工之工人，由各代表者引率至东南城角之商会联合会场齐集。同夜，当地商务总会派人开晚餐会以犒彼等。

昨日下午一时，於南开大舞台特开公民大会，同时并提议罢工工人之生计维持经费商筹问题。至夜间，决议邀集京津男女名伶联合演戏，其收入之款，概作前项经费。此次同盟罢工，电灯会社最受影响，夜间电灯无论如何不能熄电，闻自昨早派安南兵从事发电。

【11 月 19 日】法租界工人因法人强占老西开，有违公法，故於 14 日已一律罢工。兹将其罢工者略志如下：仪品砖窑仪品铁场共百余人，义善实业公司六十余人，法电灯房六十余人，铁工场二百余人，法球房十三人。当晚公民大会闻悉该工人文明对待，遂派员与公司代表王朗斋、铁厂代表张书馨接洽，馈给工人食物，以示优異云。

13 日午前十一钟，假联合会内开各部份工人全体联合大会。首由公民大会代表边君洁清[即省议会议长]登台演说，谓：“今天之会，为法界工人之罢工大会。诸同胞今日即有如此之热心爱国，足见人心不死。既人心不死，国决不至於亡。惟外人讥笑我国之五分钟热度，请诸君必须坚持到底，以免外人之笑我也。”其演说之痛切，闻者莫不动容，全体鼓掌不绝。继则卞君月庭演说，尤为痛切，谓：“鄙人虽有千言，一时甚难说出，务望诸君决以民气对外，万不可稍有无意识之暴动，以免外人有所藉口。并望诸君坚持到底，万不可稍有退志。且对於诸君之费用，巳筹有的款，决不至为难。即交涉数载，鄙人情愿倾家败产，亦决不辞其责任。[至此鼓掌]现在巳派专员招待诸君。”并嘱各部工人各举代表，以资将来办事敏捷。至此，即宣布振钤闭会。

现在之租界住户华人，於 14 号已纷纷迁徙。并闻该界一大部华人，巳举代表三人，赴公民大会声明全体罢市，日内即可发表。

**【11 月 21 日】**17 日天津英文华北日报载云：天津华人反抗法人之举

^{⑤ 段祺瑞，字芝泉。}

动，其势日益加盛。昨日下午，某法国旅馆之华仆全体辞职去。该旅馆经理急雇日人以代之，拟仿法国某俱乐部之办法，将来一概不雇华仆云。

天津英国电灯公司所雇之华工，亦得有通告，谓该华工等倘与法人发生关系，必置之死地云。

昨日，租界及城中往来之人络绎不绝。本报访员当下午及傍晚之时皆在城中，见人民入城者甚多，或乘汽车，或乘洋车。今晨法租界所雇之华警，亦有若干辞去；仍留者亦有。又闻傭於他联盟国人家中之华仆，以在外人家中佣工，即系有袒助法人之思想，亦多相率辞去。本报今日会用电话达法领事署及法国市政厅之邮政局数次，皆以不通回答。吾人意料，电话或亦为抵制法人之举，不与传达消息云。

本处某旅馆经理，闻其仆人言：“英人或他联盟国人，苟出而为法人助，必以待法人者侍之，即工人、仆人均将辞职，报馆之印刷排字工人，或亦至辞去也。”

今晨，法国市场亦有活动之状。某访员告吾人云：“市中之食品，以车载去者不少。人民由法界向车站方面徙去者亦甚多，盖为避扰计”云。

顷闻商会已设法为罢工之华人谋生计，使有所事事，不至失业。自前星期以来，因英公使朱尔典调和之计画不成，反抗法人之举动愈盛。惟今次之反抗，为天津租界中向所未有，又与从前抵制美日之法不同，吾人亟愿两方现时当极力设法调处之云云。

昨日法国大饭店及他法人开设之店所佣之华人数百名，尽行罢工。法工部局之华人巡捕，亦一律不欲到差站岗。闻其中有若干数乃久在法捕房当差者云。法人对於此次有规则之抵抗，已不知所措。现津人正在调查租界内法人所营之商行，想不久所有法国店铺，将无华人之足迹矣。昨，法租界之电灯於晚间忽然灭熄，如华工不即上工，想电机不能如前之得心应手。且法人於无法之中，暂时用安南兵以代之，然缺多人少，终属无济於事云。

【11 月 23 日】法国机关商店所雇华工，几全数辞退。法人或以安南兵代之，或废置无人作工。法界道路至午间尚未扫除，水车则用安南兵驾之灑水。界内雇用华警亦几绝迹，惟被注人强留者，约二十余名而已。访员昨日亲至老西开视查，见近桥处，并无法警，亦无华警。法租界内未及经营之旷地甚多，彼竟要求扩张租界，实令人不解其故。此次罢工，中国工人、法国工部局及法国人民俱受损失。法国电影从前极形发达，刻已无华人过问。法界之中华旅馆亦极寂寞。各商店因无买卖，晚间关闭甚早。居法界之人民，惧有变故，多迁避他处。其在法人所有之房屋居住有年者，亦觅屋迁徙。与革命时之情形大相反云。

法国电灯公司因华工辞退，用安南兵代之，受电伤毙命者一人。法人拟向英国电灯公司假用中国工匠四名，卒无效果。有谓法人现由英国电灯公司借通电流。此说，系英人所雇电匠传出，想非虚语。惟不知英公司之华工能长此间接助之否耳。

直隸交涉公署昨又接到法领函云：“敬启者，前曾致贵公暑二函在案。现有法商所用之华工人等，因被好事之徒所威迫，已均先後罢工，并无地方官阻止。按照本国驻京公署训令，本领事除向贵特派员声明，本国商民因此次举动所受之各种损失，後必有赔偿之处外，相应函达贵特派贝，请烦查照为荷。”当日，黄交涉员即行覆函，略谓：“来函具悉。除接准两函，已经明析答覆外，木特派员应再切实声明，请由贵总领事查照前函办理，速将华

警以礼貌送回原处地点，即日恢复原状①，民气自不难平靖。如不即速见诸实行，无论官府如何开导，恐民气愈觉激昂。此次来函内称赔偿一节，本特派员碍难承认，合再函覆贵总领事，请烦查照”云云。

法界华捕日前罢岗者六十余人，其尚未退出之三十余人，已於昨早由该界华捕长冯占卿及该界华侦探员马鸿藻段桐坡三人，率同全体一律告退。刻该局已无一华人。此外，卫生局之夫役六人，均罢工。而一般华妇在法人处佣工者，昨亦一律辞歇。闻有法人要求某氏佣工，愿月增薪金至四十元，而该氏竟未允可，即扬长而去云。

此次法界罢工，各华工业经组织工团。昨日该团办事处宣布，於是日下午二钟，由各部份代表率领全体，结队出发游行街市，以表爱国热忱。

工团事务所另设注到处，所有先後罢工工人等，一律到处註到，并令按名一律按有箕斗，以资稽查，而防奸细混入。

【11 月 28 日】津工人强仁慕义。法界工人罢工之後，而在法人家属所雇用之我国佣妇，亦全体告退。虽经法人增加月薪至数十元之多，亦不之顾。所以现在侨津之法人，无不归咎於法领办事之操切。又闻日前法界站岗巡兵罢退之後，法领照会天津巡警厅，略谓：法界既无巡兵，界内之治安，本厅当负完全之责任云云。杨厅长以德答以：“该界内巡兵既已一律罢退，如欲维持治安，当由本厅酌派华警若干名前往维持地面；否则，无法维持”云云。该领事语塞，无以对。该界商铺生意极为萧条，市上呈一种荒凉之景象。据津人云：“此次无论如何，法人如不归还我疆土，津人至死亦不干休。”观此，我国当有如此之民气，甚为国家之福。现拘留警兵，於日前业经送还。而日来据外交界消息，此事又望和平解决。记者愿我国人力持到底也。

【11 月 29 日】天津法租界，自电灯房华工罢工後，因工作无人，全界

电灯均已熄灭。各铺户间有燃煤油灯者，然其光亮较之电灯相差远甚，街市中但觉黑暗异常，如人鬼市。电车往来，设非车上之灯光线外射，行路者但闻其辘辘之声，而几莫辨其为来为去也。并闻法电灯房因需人孔急，不惜以二百元雇一司机者，惟迄无一人应募。可见津人恨法人之深矣。

各大商铺，一因电灯熄灭，二因迫於公论，曾开秘密会议，议决推出代表三人，同赴公民大会声明，即日收拾货物，定期一律闭门休业。

东局子为法国警房收发军饷军装之机关，雇用华人为之司帐及作苦力者甚多，已一律罢工。

总管清道夫及倒污水倒糞之头目，混名歪脖子刘老，系现因老西开交涉免职之外交部秘书刘符诚之封翁。此老素为法人亲信，故法租界之垃圾及人畜糞，均由法领许其专利。其子虽贵，此老仍乐此不疲。去年，刘符诚来津查勘老西开时，一味袒护法人，蒙蔽政府，亦秉承庭训故也。此次罢工风潮既起，津人游说此老。此老指天画地，公然拒绝，并召集清道夫、挑糞夫，声言“如有敢罢工者，当即禀明法工部局重罚严办”等语。讵意各夫役，早闻他处苦力罢工後得有好处，且因刘老压制太甚，已不肯上街清扫，齐赴公民大会报告，糞夫亦宣言夜间概不倒糞。因此，法租界居户谋遷更急矣。

法商大賷②裕中两饭庄所雇西崽，全数走散。而西人之无家者不能不往

^{① 1917 年 11 月 4
日直系第八师师长王汝贤和第二十师师长范国璋（时任湖南军总、副司令）通电主张停战撤兵，使段祺瑞之武力统一政策不能贯澈，而被迫辞内阁总理下台。}

^{②
江苏督军李纯、江西督军陈光远、湖北督军王占元，皆直系军阀，联名通电主和，反对段祺瑞武力统一}

吃饭，饭庄无人伺候。法商禀明领事，各派安南兵若干往各洋饭庄充当西息。该兵等素不习此，闻已与座客屡起冲突云。

现闻调查罢工者分为十八部，业经公民大会按部注册：第一部东局子夫役，第二部仪品公司，第三部华利公司，第四部溥利车厂，第五部法国球房，第六部义善铁厂，第七部电灯房，第八部中法实业铁厂，第九部义善实业公司，第十部公议局，第十一部大来饭店，第十二部仪品砖窑，第十三部东局子兵营，第十四部法国书信局，第十五部各部杂夫，第十六部各零部花名，第十七部法国巡捕，第十八部华女仆，共人数一千四百余名，薪工一万六千二百余元。

**【11 月 30 日】**现法界各种事业均已停滞，其大公司大洋行非俟此事得相当解决後，似不能得工人为之服役。其受抵制之影响者，均希望伍廷芳博士③於数日内到此，将先就此事之全部协商。吾人信彼必能示法人以适中之道，以保全其颜面，讨论老西关应谁属，及恢复以前情形，以便两方可以有友睦之讨论。至中立国人之感想，极赞成早日讨论，解决此问题。盖因此发生之事，於天津全埠皆有所损害，设仍似此延搁不决，其损害将愈大云云。工团各部代表，於昨下午五钟在商会联合会内全团开讨论会议，其所讨

论之大旨，系为各部工人现在及将来之办法，至七钟始闭会。

亨达利徉行之华人，昨欲一律罢工。当由行东告由美领事声明於公民大会，该行实系瑞士商；该行虽设於法界，确非属於法商。业由公民大会拟函知该行之同人等，照旧工作，以敦邦交云。

天津旅京法文报馆作报人孙文俊韩士林李凤彩李恩元李凤祥邢同和姜廷玉崔钤章于有恒胡济元张致祥张绍荣姜廷珍等，一律罢工。昨已函知公民大会，请极力抵制法人，以雪国耻。

——民国日报，1916 年 11 月 16—30 日，第 294—308 号。

的内战政策。

^{③ 1918 年夏，吴佩孚在湖南衡阳与南军协议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