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体问题纪闻②

中华民国 4 年（1915 年）8 月 9 日

南华居士

古德诺氏之中国政体谈有法制局员与美国大博士古德诺讨论宪法，偶及国体问题。博士答曰：“以吾个人意见，君主政体实较民主政体为胜，至中国情形尤有不能不用君主政体之势。其原因有二：一在中国大势，将来足以继任负荷中国责任者，实难其选，此实中国后顾最为困难之问题，万一措置不善，即酿成瓦解之局，国家前途何堪设想！一在凡为民主之国，其最大难关皆在元首更迭之交，往往全国政象因之动摇。不特南美各国可为殷鉴，即如美国为共和极轨，然当新旧更代时，亦岂能免此纷扰？但美国本系联邦，又人民习于自治者已久，故暂扰即定，不为大害。若中国则数千年来民心久定于一，非一则不能定，岂能强同于美国而袭用其政体耶？”博士又曰：“最爱共和者莫如美国，然美之适用共和，根于美之历史而来；中国之不适用共和，亦根于中国之历史而来，不能强中以效美也。且美国近来政治趋势，亦恒求增加政府之权力，徵诸联邦宪法及各邦宪法而可见也。”[北京亚细亚报①]

中华民国 4 年（1915 年）8 月 13 日

筹安会发起词我国辛亥革命之时，国中人民激于情感，但除种族之障碍，未计政治之进行，仓卒之中，制定共和国体，于国情之适否，不及三思。一议既倡，莫敢非难，深识之士，虽明知隐患方长，而不得不委曲附从，以免一时危亡之祸。故自清室逊位、民国创始绝续之际，以至临时政府、正式政府遞嬗之交，国家所历之危险，人民所感之痛苦，举国上下，皆能言之，长此不图，祸将无已。

近者南美中美二洲共和各国，如巴西阿根廷秘鲁智利犹鲁卫②芬厄什拉

①等，莫不始于党争，终成战祸。葡萄牙近改共和，亦酿大乱。其最扰攘者，

莫如墨西哥，自爹亚士①逊位之后，干戈迄无宁岁，各党党魁拥兵互竞，胜则據土，败则焚城，劫掠屠戮，无所不至，卒至五总统并立，陷国家于无政府之惨象。

我国亦东方新造之共和国家，以彼例我，岂非前车之鉴乎？美国者世界共和之先达也。美之大政治学者古德诺博士，即言世界国体，君主实较民主为优，而中国则尤不能不用君主国体。此义非独古博士言之也，各国明达之士，论者已多。而古博士以共和国民而论共和政治之得失，自为深切著明，乃亦谓中美情殊，不可强为移植。彼外人之轻念吾国者，且不惜大声疾呼，以为吾民忠告。而吾国人士，乃反委心任运，不思为根木解决之谋，甚或明知国势之危，而以一身毁誉利害所关，瞻顾徘徊，惮于发议，将爱国之谓何？国民义务之谓何？我等身为中国人民，国家之存亡，郎为身家之生死，岂忍

^{② 大隈氏，指当时的日本首相大隈重信。}

^{① 刘邦，沛（今江苏沛县）人，公元前 209
年陈胜起义，他起兵响应，称沛公。}

^{②
山县，指日本长藩军阀头子山县有朋，曾任首相，此时是日本所谓元老中最有势力的人物。}

^{① 路特高平觉书，指 1908 年 11 月 30
日（光绪三十四年十一月初七日）美国国务卿路特和日本驻美大使高平小五郎互换的内容相同的照会，其中声称两国维持在中国的“列强商工业之机会均等主义，以保列强}在该国之共同利益”。

^{① 皇帝，当作黄帝。}

苟安默视，坐待其亡？用特纠集同志，组成此会，以筹一国之治安，将于国势之前途及共和之利害，各掳所见，以尽切磋之义，并以贡献于国民。国中远识之士，鉴其愚诚，惠然肯来，共相商榷，中国幸甚！

发起人杨度严复李燮和孙毓筠刘师培胡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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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国 4 年（1915 年）8 月 15 日

又有筹安会出现自前年解散国会后，各政党均如烟消雾散，有其名而无其实，洵为世界立宪国家之特色也。近日杨度严复胡瑛等，组织一筹安会，观其发其②起词显与改变国体有关，观此则该会之宗旨可知矣。呜呼！“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杨度等其今日之妖孽乎，祯祥乎？

筹安会组织之近讯昨據与筹安会有关系之某君谈云：“日来北京诸报多有载筹安会业于日前在石驸马大街设立事务所，其实该事务所现今正行设备。考该会原系孙毓筠杨度诸君所发起者，以维持中国之国家人民幸福利益为目的，而谋增进之前途：政事各项及关于国体之根本计划，亦调查研究焉。故该会亦颇为几分宛肖政务研究会之性质也”云云。[北京顺天时报①]

中华民国 4 年（1915 年）8 月 16 日

大总统对于筹安会之意见有政界人某氏谒见大总统，谈及日内有人发起筹安会，研究君主民主问题，应否干涉？大总统曰：“近数年来，此项言论虽无开会讨论之举，然耳闻已熟，久已不为措意。自欧战发生以来，世界心目为之一变：又有墨西哥党争残杀之事，感触激刺，遂引起中外人留意于新造民国之利害。以予所居地位，只知民主政体之组织，不应别有主张。日前某博士来谒，力辨君主民主之优劣，予惟答以：民主国大总统之职分所存，实难研究及此。至共和原理，本当集大众之心思才力，以谋大众之安乐幸福，此等开会讨论之举，于共和原理初不相背，何从横加干涉乎？予之素志迭经表示：帘王既非所愿，总统亦非所戀，洹上②秋水，无时去怀。无论研究此义者作何主张，于予个人固无嫌疑之可虑也。在予个人，有个人之身家产业、子孙亲族，固期望安全，不能全置度外；在全国人民，亦各有个人之身家产业、子孙亲族，其研究所以永保安全之法，宁非人情切己之所应有？况此事为四万万人生死之问题，予既受国民付托，何敢以非所愿非所恋二者之嫌疑，而强加之以干涉乎？此种研究之举，只可视为学人之事，如不扰及秩序，自无干涉之必要也。”[亚细亚报]

宪法起草与国体问题宪法起草，现在种种豫备之中，不久当正式从事起

草。惟据政界消息，宪法起草与国体问题最有密切之关系。故观国体问题之进行如何，宪法问题亦必不免有何等之变化。今日所设宪法起草委员会，或虚与委蛇，仅存其名，不能维持现状，亦未可知云。[顺天时报]

中华民国 4 年（1915 年）8 月 17 日

古德诺博士与筹安会自古德诺博士与某君论及吾国国体之谈话发表后，

^{②
此为固体问题一书之第一篇，原只题作纪闻，书前目录于此纪闻题目之下注云：“由中华民国
4 年 8 月}

9 日起，至中华民国 4 年 8 月 31 日讫”，系纂辑这一时期内京沪报纸有关所谓“国体问题”之报道而成。

^{① 北京之亚细亚报，为袁世凯之御用报纸。}

^{② 犹鲁卫，即乌拉圭。}

遂引起吾国学者及政客间之讨论。于是，杨皙子孙少侯③诸君特发起筹安会，集合素有政治学识之人，为详细之研究。闻数日内，关心研究此项问题者，争为加入，并闻古德诺博士对于此事，尚有极明快透辟之文字贡献于我国社会，其文字业已脱稿，正在翻译中④。探其大意，系就吾国之国情及世界之学理，为切实之研究，绝无揣摩影响之谈。其尤为切要之点，则谓现在有统治中国全国之力量者，以渠所见，实为今大总统一人，此实无可为讳。若易世之后，稍生变故，其时必有涣散之忧。若能及今详筹一妥当办法，使根本上不生摇动，则国家之安全当然可以永保。又中国幅员辽阔，种族复杂，人民程度至为不齐。若适用民主制度，当改选总统之际，不知将生出何种危险之现象，即就此点言之，中国亦不能不善思所以安全之法。惟最宜注意者，无论何国体，皆不能不厉行宪政，使国家为秩序之发达。如教育与自治等事，尤为养成国民程度要政，此均中国政治家所宜切实注意者也。闻古德诺博士此文甚长，语语从学问上研究，记者尚未得见其原文，恐所纪载犹未能尽得其奥义。特此事关系吾国安危至大，今既有古德诺博士最明切之主张，又有筹安会发起讨论，甚望世人平心研究，求得一真实之解决，使国民了然于此中之利害。且闻古德诺博士之主张，及筹安会发起诸君之用意，纯为学理上研究，尚无何种政治意味。筹安会诸君，并有乐闻辨难之意，以求真理所在。观此则所有外间无根之谣言，及政客误会之客气，以记者所见，似皆可以释然矣。又闻古德诺博士将于二星期后回国，于发表其大著后，尚欲会集中外政界名流演说其对于中国忠实之主张云。[亚细亚报]

京门闻见筹安会之发起与古德诺之谈话，本报俱从实纪载，以此为国家极大关系，固不敢轻下断语，亦岂能略而不论？且所谓变更国体云云，现尚在舆论研究中，而近人爱读本报者，连日以来多责善之言，甚至有加以诋毁者。其教戒之意，固所深佩，特兹事关系异常重大，即筹安会诸君子，尚须徵集多数意见，若本报之有闻必录，更无足论矣。言者之意，几以此事为本报所提倡，则所见似失之太左。盖此事当觇与论之向背与天下大势之所越，新闻家但能执笔记其事实与其经过，若必加以提倡之名，则功罪两方俱愧不能负矣。[亚细亚报]

⋯⋯⋯

筹安会发起后舆论之面面观自杨度孙毓筠严复刘师培李燮和胡瑛发起筹安会，对于国体讨论变更问题，京中报界议论约分两派：

甲、赞成派

一、亚细亚报该报近来主张变更国体甚力，筹安会未发起前，即著有鼓吹变更国体之论说。

乙、反对派

一、新中国报筹安会发起后，北京舆论界无敢倡异者，独新中国报登有林袖湖一文表示反对。原文见论辩。①

二、国民公报筹安会未发起前，国民公报会著一时评，反对古德诺变更国体之谈话。其言虽为反对古德诺之谈话，而发言亦可为筹安会

^{③ 芬尼什拉，即委内瑞拉。}

^{④ 爹亚士（1830— 1915 年），墨西哥的独裁总统，1911
年被推翻。}

^{① 其，衍文。}

之反证。原文见论辩。①

又本社接有中国公民泣告一纸，反对筹安会甚烈。本社以其为匿名之文书，不负责任，故未登出也。案结社集会之自由，载在约法；然所谓自由者，必在约法范围以内。筹安会系属结社，乃讨论及于国体，是直有约法以上之自由，约法以上有自由，毋怪乎共和之受訾议矣。[北京天民报②]

——国体问题，首卷，上册，页 1—11。

^{① 北京顺天时报，是日本人办的报纸。}

^{②
袁世凯在清末西太后死后，被解官令回原籍，他便在河南安阳（彰德府附郭县）築洹上村，在这里住了}

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