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尔和他的夫人闹开后就到彼得堡去。半路上他遇见了一位共济会

(Freemason)的会员,和彼尔大谈“道理”。到了彼得堡,彼尔不让外边晓得他已来了,但是他接到了无名氏寄给他的一本书,这也宣扬共济会的教义的,接着(一星期后),一位年轻的波兰伯爵维拉尔斯基,——彼尔本来相识的,就来找他,而且告诉他,共济会中的一个位分很高的会员提议请彼尔入会(不照普通手续而另开特例),问彼尔是否愿意。

彼尔虽然并没明白共济会的内容,而且他向来不信上帝,但此时一半是精神上苦闷,思想上没有出路,一半是好奇,竞立即答应。

于是维拉尔斯基引彼尔到了一所大房子,先走上一条暗黑的扶梯,到一间有个小灯的小房里,就遇见一个服装古怪的人:维拉尔斯基和那人低声说了几句,就用布条掩蔽了彼尔的眼睛,再引彼尔进去,一路上对彼尔说:“如果你打定主意进我们的会,你必须用很大的勇气忍受一切试验的。”彼尔只是点头。他有点诧异,有点怕,然而又好奇;他相信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进会。

他被带着经过了好几个房间,经过了好些古怪的试验(仪式),——有时蒙着眼。有时不蒙,终于他被引到了会众聚集的房里。他这时蒙眼的布条被拿掉了,他这才知道平时他所认识的人里有好几个是这共济会的会员。主席是一个年轻人,彼尔却不认识。于是彼尔恭聆了会中的三个目的和七德;那三个目的是:一,保守而且传授某种重要的神秘,这是共济会最大的目的,是这集团的基础,任何人力所不能毁的;二,为要达此第一目的,必须革心和净化他的智识;三,既革新且净化了心和智识,就得努力促进全人类,用全力去和世界上最大的罪恶搏斗。彼尔佩服这三个目的。而且默念着“用全力去和世界上最大的罪恶搏斗”,顿时觉得他前途的事业无限的多,无限的光明。

那七德是:一,守会中的秘密;二,服从会中上级命令;三,道德;四, 爱人类,五,勇敢;六,自由;七,不怕死。而“不怕死”或“爱死”,尤其重要云云。彼尔觉得这七德也是件件中听。

最后,又郑重告诉彼尔,会中不重空说,注重力行。

于是彼尔成为共济会的会员了。当拿出捐簿来的时候,彼尔本想多捐一些,但因想到多捐未免近于炫富,怕不合于“道德”,所以他就照别人所写的数目填了他自己的捐数。

自从进了共济会以后,彼尔觉得重新做了人,愉快而且乐观了。

以后不久,彼尔就到基辅(Kiev)去,那边他有很多的田产、农奴,他打算大大改革一番。他召集了他的管家们,说他要用渐进的手段把他的农奴全体解放;他立即要举办的是在他的农村中建造教堂、学校、医院,废止强派工役,不许再派有孩子的女人们工作。然而彼尔不是一个办事的人,他没有具体办法;他又不大明白自己的经济情形,管家们说出一大篇账,来,—

—某处欠债多少,银行押款利息该付多少,莫斯科伯爵府的开销多少,伯爵夫人用费多少,——原来他是在借债度日,他就没有办法了。管家们又按着那篇账说他的改革计划某点可行,某点稍缓可行,某点实在一时无法进行⋯⋯ 他更没有主意了,他只好说:“就照你说的办罢。”

同时基辅的社交界又来拉他了。他是当地最大的大地主,自然当地的上流社会要和他结交。于是整天地忙于应酬,什么都没有时间去办了。他想“重新做人”,然而他的生活还是和从前一样。

一八○七年春,他决定要回彼得堡了。他先要检视一下他的农村,看他的管家们把他那“改革计划“进行得怎样。管家们立刻去布置。彼尔被引去看了管家们临时扮演出来的“农奴生活的快乐”,觉得很满意,于是相信总管家所说“农奴即不解放也可以快乐”是不错的了。他不知道他以为是新建造起来的一二教堂原来是旧的新粉刷而已,他不知道他所见的一二竖了四壁的未完工的学校、医院之类原来仍是用强派工役的方法,而且他走后就停工了。这一切,彼尔都不知道,他被欺骗得很满意,他相信已经为人类谋了幸福,他精神上愉快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