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各特的《萨克逊劫后英雄略》①

欧洲文学史上浪漫主义的兴起是从十八世纪最后的二三十年开始，到十九世纪的三十年代方才确立的。

因为各国的社会经济的发展有先后，所以浪漫主义运动在各国也有先后。英国是最先走上了资本主义道路的国家，所以英国文学上的浪漫主义的倾向在十八世纪四十年代理查生、菲尔丁的作品里就有了。此后，一七八五年顷，神经病而兼忧悒病的考贝（WllllamCowper，1731—1800）发表了长诗

《工程》（TheTask）——六卷的巨著，不啻在古典主义的诗坛上投下一个炸弹。接着来的是彭斯（RobertBurns）、布莱克（W1111amBlake）以及三位“湖畔诗人”华兹华斯（Wi—lliamWordsworth）、柯勒律治（S.T.Coleridge）和骚塞（R.SOuthey）。

这时候，加入了这一群浪漫诗人的又一苏格兰作家便是司各特；他的长诗《湖上美人》（TheLadyoftheLake）很传诵一时的。

但是在诗一方面将古典主义完全扫荡了的大将却是拜伦

（Byron）、雪莱（P.P.Shelley）和济慈（J.Keats）。司各特知道在诗这上头他无论如何做不过拜伦，于是在一八一四年顷转向了小说。他的历史小说，全是中世纪的题材，而且创造了历史小说的新形式。

在英国。也和别的国家一样，浪漫主义的文学中显然有两种社会集团（贵族的和市民的）的不同的倾向。拜伦和华兹华斯属于贵族的，而司各特也是。特别是司各特，他是社会经济发展中受了压迫的贵族由现实逃避到封建的过去的——没落中的贵族意识的艺术家。他的早年的叙事诗的背景大都是中世纪的堡寨。他不写都市，因为中世纪的都市已经是商业资产者势力最雄厚的要塞了；他从诗而转到小说，还是那些题材。

司各特（WalterScott），苏格兰人，生于一七七一年八月十五日。他的祖上和外祖家的先代全是英国的世家，不过到他父亲时早已式微了。他的父亲做律师，人极端方严肃，《罗伯·罗埃》（RobRoy，小说，一八一八年）里的老商人就是他的影子。司各特在两岁时右足得疾，后来医好，就带着跛。他自小喜听苏格兰的民歌，爱好自然。但是华兹华斯爱自然本身，而司各特则爱自然的历史的背景。

从爱丁堡大学毕业后，他就在他父亲的办公室里学习；一七九二年，得准出庭；此后，一直在司法界办事，仅以余闲著作。

他的最初的著作大概是附在他所编辑的《苏格兰乐府集》内的“近人拟作”一章。这《乐府集》（共三册）出版于一八○三年。第一册出版后，司各特便动手写一长篇小说《华弗莱》（Waverley，又名《这是六十年了》），但写了一二章，就搁置了，因为他想做诗人。第一本诗是《苏格兰乐府集本事》，但更成功的诗篇却是一八○八年出版的《玛米翁》（Marmlon）。

此后，《湖上美人》于一八一○年出版，更见精采。但是再下去就不行了。一八一七年的《无畏的哈罗尔》（HaroldtheDauntless）遂告失败。司各特从此就专作小说。他晚年对人说起他的洗手不作诗，直捷地说：“因为拜伦将我打败了！”他那时就把从前计划过而且起了头的《华弗莱》再续下去，据说三星期就脱稿了，一八一四年，不署名出版，立即震动了文坛。《华

① 现译《艾凡赫》（Ivanhoe）。

弗莱》是借了史事的骨架来写现代人生的。

这时候司各特的创作力正到了顶点。《盖·玛纳令》（GuyMannering）只写了二十五天。接着是《古董家》（ TheAntiquary ）和《黑侏儒》

《 TheBlackDwarf ）。一八一九年出版了《腊末摩的新妇》

（TheBrideofLammermoor）和《蒙德洛的传说》（LegendofMontrose）。直到此时为止，司各特的小说的背景，都在苏格兰，而且时代最远也不

出十七世纪中叶。《萨克逊劫后英雄略》在一八二○年出世，他第一次写到了苏格兰以外，而且远征至十二世纪末。这书比以前各书更为成功。同年，他又发表了《寺院》（Monastery）和《寺院》的续集《方丈》（TlieAbbot）。次年则有更好的《肯尼尔华斯》（Kenilworth）。一八二三年，他发表了《昆丁·杜华特》（QueutinDurward），他的描写范围又放大了；他跨出英伦三岛，从大陆上取题材。但第二年出版的《圣洛南的井》（St.Ronan’swell）又回到苏格兰，而且时代也近了。接着他又用第三次十字军的题材写了《允婚》（TheBetrvthed）和《符咒》（TheTalisman）。这时候，他同人家合股的印书局倒闭，亏欠至十一万七千镑之巨。司各特本有卸责的理由，但是他把全部责任勇敢地放在自己肩上；他要用他一枝笔来还清一切亏欠。当时国家银行的委员极愿无条件帮助，又有人匿名送他三万镑，但司各特都拒绝了。他和各方面订立售稿的契约，每年限定须有若干部小说。他机械似地赶写。从一八二六到三一年，他写了《木柱》（Wood-stock 又名《骑士》）、《外科医生的女儿》（ TheSurgeon ’ SDaughter ）、《干尔斯丁的婀娜》

（AnneofGeierstein）、《恐怖堡》（CastleDangerous）等十余种。一八三二年九月，因积劳而死，刚巧在歌德去世后六个月。

司各特的小说里没有都市生活。他的人物大都是类型的人物。他的史料是很靠不住的。但是作为一个浪漫主义作家的他，对于当时欧洲大陆上的文坛影响很大。欧洲浪漫主义初期的作者，如德国的福沟（Fouque，1777—1843，他的小说《涡提孩》，有徐志摩的译本），法国的大仲马，都是受了司各特的影响的。

《萨克逊劫后英雄略》是他的著名作品之一。故事是十二世纪末年英国的政争。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无功，英王理查一世归途遇风舟覆，谣传已死；理查的弟弟约翰勾结骄横的教会派骑士，僭窃了王位。于是萨克逊族的旧臣凯特立也打算乘机拥立萨克逊族的王室后裔（英王理查是脑门豆族）。但是凯特立的儿子艾凡赫却是理查王手下的骑士，政见跟父亲不对，因随理查王东征，亦久无下落。凯特立又为萨克逊族贵女公子鲁温娜的保护人。鲁温娜和艾凡赫一同长大，二人已有爱情。这又是老头子所不喜欢的。这时约翰王举行了比武大会，用意在收罗英雄并夸耀他一派的武力。这比武大会就成为全书的总结构。约翰王所恃为干城的勇将是白拉恩，一个教会派的骄横不法的骑士。那时英国没有自拉恩的的敌手。但是艾凡赫已经秘密回国，在比武场中打败了自拉恩，卸盔后露出面目，大家方知此无名骑士便是艾凡赫，于是又猜想到理查大概未死，且已回国。约翰和他的一党立时恐慌起来。然艾凡赫已受伤，为犹太富人以撒救去，以撒的女儿美貌的吕贝珈为之裹伤。次日，艾凡赫卧舆中，与以撒父女将同往尧克，路遇凯特立及鲁温娜等，凯特立不知道遮蔽的舆中病人就是艾凡赫。但是白拉恩和他的同党自拉守已扮为强盗伏于半路，尽劫凯特立等一行人，囚于雷极那德的堡中。白拉守志在鲁温娜，白拉恩要得吕贝珈，而雷极那德则要勒逼以撒的金钱。但此时凯特立

的家奴黄霸与歌斯已得一无名骑士黑蜗牛为助，来挑战了。白拉恩等忙于防守应战，吕贝珈遂得偷空看护受伤的艾凡赫。她也很爱这位英雄。无名骑士黑蜗牛就是微服的理查王。他破了堡，救了艾凡赫等，只有吕贝珈在堡将陷时彼白拉恩劫去，逃往太姆不拉会堂。（这是大寺，也就是一个堡。）太姆不拉会的长老以吕贝珈为妖女，将付大刑，但以撒既竭力运动，而白拉恩亦未断念，所以改为比武定谳。白拉恩代表教会（即法庭）方面的骑士，吕贝珈则可自觅一骑士做代表。白拉恩自谓无敌，拟在比武后强取长老之位，并可屈吕贝珈为情妇。不料吕贝珈请求的代表又是艾凡赫，两骑相交，白拉恩气厥而死。到这时候，故事也就完了，艾凡赫与鲁温娜由理查王做主结了婚，约翰王也就让位给理查。

《萨克逊劫后英雄略》很早就有林纾的文言译本（商务版），删节甚多。林译的司各特小说尚有《剑底鸳鸯》即《允婚》之改名，《十字军英雄记》即《符咒》之改名（皆商务版），其实此二书合共四卷，本总称为《十字军故事》（TalesoftheCrusades）。以上各译本皆有删改处，与原文面目颇不相同，仅能略见故事之梗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