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一八一一年末，西欧的军队调动得很忙，东欧方面俄国的军队也急急集中，向边界输送。一八一二年六月十二日，拿破仑的大军已经侵入俄国边界。安德烈·鲍尔孔斯基小亲王在莫斯科和彼尔会晤以后就到了彼得堡，想在彼得堡找着阿那托尔和他决斗。然而阿那托尔不在彼得堡，因为彼尔知道了安德烈在跟寻他，就悄悄送信给他，叫他避开，他在陆军部里讨一个差使，躲到前方摩尔达维亚（Moldavia）的军队里去了。安德烈却在彼得堡遇到了库图佐夫；这位大将军正受命为摩尔达维亚方面各军的总司令，便邀了安德烈同去。安德烈觉得只有军队里的繁忙紧张的生活能够使他忘记了婚变的痛苦，便也一口答应。他到了摩尔达维亚，这才知道阿那托尔又闻风躲回彼得堡去了。安德烈觉得自己大可不必再回彼得堡找这个“敌人”；他虽然打定主意不肯放过阿那托尔，却也不肯太露痕迹；他觉得如果太着痕迹，那未免把娜塔莎的身分抬得太高了，他打算做成是无意中遇到阿那托尔，而且无意中为了不相于的事争执起来，以至于决斗。他干一件事就是这样冷静周到。安德烈在摩尔达维亚军中住了不多时，就又觉得无聊（因为这里还没有仗打）；他请求库图佐夫派他到西线第一军巴克来·特·托莱（BarclaydeT011y） 司令处。他渴望打仗。他自己想道：“我要打仗。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要碰到那个人和他决斗，为什么？借他的手了结我这一生罢。”六月尾， 安德烈到了托莱军中。他不愿做司令部里的副官之类，也不愿做俄皇的御前武官（俄皇此时正在西线行营），他带了一联队上火线去。

这时候，隐居黑野山的鲍尔孔斯基老亲王却忙于建筑。震动了全俄国的拿破仑大军长驱直入的消息，老亲王听了冷淡得很。他的身体更坏，脾气更大，并且记性也差得远了。恶消息一天天传到黑野山，说是前线失利，俄军

已经退向斯摩棱斯克（Smakmk），黑野山地方恐怕要受危险。玛亚以及小尼古拉（安德烈小亲王的儿子）的德国教师着急地商议着如何避难到莫斯科， 然而老亲王只管热心于他的建筑，整天拿着那建筑图样刺刺不休。

德国教师出主意，教玛亚写信派人送到斯摩梭斯克市长那里，讨一个切实的消息。那送信的家人到了斯摩梭斯克时，却值俄军纷纷退回，那带队军官正是安德烈小亲王。乱军中安德烈碰到了他的家人，就草草写了个条子， 叫他回去赶快告诉玛亚公主，斯摩棱斯克即将陷落，一星期内黑野山也将为敌军所占，全家赶快避到莫斯科。

那家人带了条子飞奔回到黑野山。老亲王这时好象梦醒了似的，丢开他的建筑图样，一面叫玛亚和小尼古拉带同德国教师等人准备往莫斯科，一面他就下令召集各乡民军，说他要死守黑野山了。玛亚他们死劝他同走，他一定不肯，他写信给俄军总司令说：“俄国老将军之一将与黑野山共存亡。”玛亚没法，只好打发德国教师带了小尼古拉和其余的人先到包格却洛福

（就是分给安德烈的采地和庄园），她自己留着伺候她的父亲。小尼古拉他们走了的第二天，老亲王全身武装到园子里检阅他的民军，不料一口痰上来就昏厥了。于是玛亚公主和家人们手慌脚乱请医施救。老亲王虽然醒了转来， 却只剩得一口气了。此时外边风声更紧，玛亚公主和医生商量之后，只好把病人载到包格却洛福。他们到得那边时，那德国教师早已带小尼古拉上了莫斯科。

挨了三星期光景，老亲王就死了。那是八月十五号。这时拿破仑的大军节节深入，包格却洛福也不安全。玛亚公主就也避到莫斯科。她的侄儿和德国教师等人都在那边，而且安德烈早已有了信来，说莫斯科也有危险，叫他们投奔伏罗纳支地方的亲戚。于是玛亚带了小尼古拉和其余的人都到伏罗纳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