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尔泰的《戆第德》

伏尔泰（Voltaire）是十八世纪前半乃至中叶的欧洲大陆上最伟大的一个名字。在文学上，十八世纪也是古典主义在法兰西开始衰落的时期，而伏尔泰便是古典主义在法国最后的最伟大的代表。不过法国十八世纪的古典主义已经和路易十四时代的古典主义不同了。而这，也在伏尔泰的身上有了明显的表徵。伏尔泰本名若望·弗朗索亚·玛利·阿卢埃（Jean Francois Marie Arouet），一六九四年生于巴黎。死于一七七八年。所谓“伏尔泰”（Voltaire）者，是他在一七一八年以后发表戏曲诗歌用的笔名，后来就以笔名行世了。他幼时曾在“那稣军”派的教会学校读书，弄笔讽刺是他的特长，因此在二十岁到三十岁这十年之内他两次被逐出巴黎，又两次坐巴士底大牢。他的得名的悲剧“Oedipe”（希腊古代传说中那位有名的底比斯国王的故事）在一七一八年问世。一七二六年，从巴士底大牢里放出来后，他游历英国，一住三年；这对于他的思想很有关系。他以后在政治理想上倾慕英国的君主宪政，在宗教的和哲学的观念上他一面反对那时的唯物论哲学，力言“神”的存在而且必要，一面又与加特力教会斗争，——这都是他在英国受了的影响。他的叙述法兰西内乱时的亨利第四的叙事诗“LaHenriade”（《亨利曲》，一七二八年）是有了莎士比亚的影响的。古典主义的他，虽然也用了古代希腊罗马的题材——所谓古典的题材，例如上举的悲剧“Oedipe”以及一七三○ 年发表的“Brutus”（古代罗马的题材），还有《凯撒之死》等等，但是他也取了异邦（例如一七四七年的戏曲 Mahomet），取了东方的以及中世纪的题材（古典主义是只用古典的古代希腊罗马的题材的），这已经跟法国十七世纪的路易十四时代的正统古典主义文学颇不相同了。伏尔泰的悲剧和高乃依（Corneille）和拉辛（Racine）不同。不但如此，伏尔泰的大多数悲剧又是用了古典主义的悲剧的形式而反转来批评这古典主义所从产生的旧社会制度的基础。这样用了既成的文艺形式来作为批评旧秩序的武器，原是转形期社会中常见的，而伏尔泰就是悲剧方面的例子。他之所以能使渐次没落的古典主义再一度发挥光芒，原因即在于此。

伏尔泰是拥护上层的资产者的作家。但是十八世纪的上层资产者已经不能象十七世纪那时一样和教会及绝对的君权妥协，而且不得不反对了，所以伏尔泰笔下的古典主义也成为教会和绝对君权的反对者。但是他这种新的内容也掩蔽不了古典主义艺术形式的衰颓。换言之，古典主义艺术形式的衰颓却靠了伏尔泰给与的新的内容而暂时得了最后的维持罢了。在伏尔泰的诗中，这种古典主义艺术形式的衰颓而不能复振，很显明地表现着。伏尔泰在悲剧方面的成就不能同样地在诗一方面得到。

伏尔泰曾经两次应普鲁士的弗里德里希二世之召，为宫廷中的文学侍从；又曾为路易十五及弗里德里希二世间的密使。晚年（一七五八年）隐居于日内瓦的费尔亲（Ferney），以此，世称他为。“费尔奈先生”。他的著作除文学外，有哲学的和历史的著作。小说《戆第德》作于一七五九年，是晚年的作品了。他是很少人能够比拟的伟大的讽刺家。他是反对平等的，和平等论者的卢梭很不对。他以为“平等”云者不是财产上的平等，而只是在法律面前的平等；他不赞成普及教育，他说：“在这世上，非永久有愚蠢者不可，愚人是为智人而存在的，如果没有愚蠢的人，那么什么都完了。”他

① 现译《老实人》（Candde）。

以为世上有智者，有愚者，智者劳心，使役人，而愚者劳力，役于人，好象是天经地义不可废的，废了的话，世界就不成其为世界了。

《戆第德》也多少表现了伏尔泰的“一切是为了优秀者而存在”这一思想。主人公戆第德是贵族出身，是肯芮根特男爵的义子，乐天哲学家潘格洛斯的学生，深信“一切东西是为了这最优的可能世界中的最优者而存在的”。他和男爵的女儿恋爱，可是不明白：“一切都为了最优秀者而存在”的男爵居然把戆第德逐出了府邸。于是戆第德进葡尔根第军队当兵，又因不惯于战争的恐怖和残酷开了小差。一路乞食，到了荷兰，有宗教家收留他，供给他食宿，这位宗教家总算是“为了优秀者（戆第德）而存在”了。接着，戆第德又在路上遇见了他的先生哲学家潘格洛斯，这位乐天哲学家也在乞食了。从潘格洛斯的口中，戆第德知道男爵一家都死于葡尔根第军的手中。后来戆第德引荐潘格洛斯为那位宗教家的管帐，三人同到里斯本去经商。不幸半途船覆，只有戆第德和潘格洛斯不死。到了里斯本，适值一七七五年大地震之后，死者无数，满目荒凉。潘格洛斯宣传他的“哲学”，却与戆第德一同被捕，将得死刑。这时，戆第德的爱人肯芮恨特小姐突然出现了。原来她未死，只被卖为奴而已。她救了戆第德他们，一同逃走，不料途中又被捕，戆第德幸得脱逃。后来戆第德到了威尼斯，探得肯芮根特小姐又被卖到君士坦丁去了；于是往君士坦丁去，不料在船上又遇见了潘格洛斯和肯芮根特小姐的兄弟，他们在当船夫。于是一切都圆满解决，戆第德赎回了他的爱人，一同过着愉快的田园生活。

《戆第德》有徐志摩的译本，北新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