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拉的《娜娜》

法国第二帝政时代由商业金融资本转到工业资本这一转形期的社会相， 在左拉的著作里表现着。左拉继承了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那样的大计划， 用毕生的精力写了总名为《卢贡一马卡尔家族》（LesRou9on Macquart）的二十部长篇小说。左拉的时代，贵族阶级在实际生活中已经失去其从前的地位和意义，所以左拉的《卢贡一马卡尔家族》里很少写到贵族。反之，他却注意了上自大企业家、大银行家，下至娟妓、优伶各色人等的阶层。左拉也崇奉福楼拜的科学的实验的写实手法。他为要描写旧教徒，就到寺院里住了几时；为要描写矿工，就下矿穴；为要描写娼妓，他也去逛窑子。左拉又应用了遗传学说，把他的二十巨册的《卢贡一马卡尔家族》组成为一棵遗传的大树。他又接受了环境的学说，在他的人物身上指出环境的影响。

然而左拉虽则那样力求精确，但他到底不能完全摆脱了浪漫派的手法以及浪漫派的观念论。（左拉是很反对浪漫主义的。）左拉常常观念的地处理他的题材。他也是社会风俗的批判者，但他批判的立场是改良主义，其后则为空想的社会主义。

左拉（EmileZola）是一八四○年生。一九○二年死。母亲是法兰四人， 父亲却是意大利人，祖母是希腊人。他在成名以前，境况也是很艰难的。由于在出版界任事而接近了文学，一八六七年发表了长篇小说《代来司·拉昆》

（ThreseRaquin），那时离《波华荔夫人传》出世已有十年光景，他在这部小说的序文内发表了他的，‘自然主义”的理论。一八六九年，他开始实现他的《卢贡一马卡尔家族》大计划。这费了他一生的精力。一八七○年，巴黎有自然主义者的团体。一八八○和八一年间，左拉的重要论文《实验的小说 》 （ LeRo 一 manExperimental ） ， 《 自 然 主 义 在 戏 院 》

（LeNaturaiismeauTh1atre），《自然主义小说家》（LesRomatlciersNa 一turallstes）等相继出世。这些理论的实践，除二十册的《卢贡—马卡尔家族》外，尚有《鲁尔德》（Lourdes，一八九四年）、《罗马》（一八丸六年）、

《巴黎》（一八九八年）一所谓“三都记”以及《繁殖》（Fecondite,一八九九年）《劳动》（Traviu1，一九○一年）、《真理》（Verite,一九○三年）、《正义》（Justice）——所谓“四福音书”。《正义》一部他没有写成即去世了。这“三都记”和“四福音书”又是左拉本他的“遗传树”的手法写的。“四福音书”已成三部的主人公都是“三都记”里的曾为宣教师者的弗罗芒的后裔。

《卢贡一马卡尔家族》的二十册是可以各自独立的长篇小说，时代背景从一八五二年的政变起，直到拿破仑三世覆亡、第二共和政治开始时为止。全书二十册是一棵巨大繁复的“遗传的树”。第一册《卢贡家族的命运》

（LaFortunedesRoug—ons）说明卢贡和马卡尔二族的来历，可称是“楔子”， 最后一册《柏司卡尔医生》（LeDocteurPascal）则是全书的总回。顾与结束。左拉把这两家的亲族分配到社会生活的各方面使为各册中的主人公。而每册的主题则为生活的一面，使全书成为包罗万像的社会风俗画。

左拉选了一个神经病的女子和私贩商人兼酒鬼的，做了全书的老祖宗。这样就埋伏了各册书中种种犯罪、淫欲、野心等等“遗传的根”。亚达莱特·福格的父亲是疯子，所以她是一个有神经病的遗传的女子。她嫁给懒散而落拓的园了卢贡，生一子比尔·卢贡。比尔后与小商人的女儿结婚，投身进一家

老牌的进出口公司，这样卢贡的一支就往上爬了。比尔的母亲亚达莱特再嫁

（先有奸情的）私贩商又酗酒的马卡尔，生了子女。女儿嫁商人莫莱。儿子安东尼也是酒鬼，娶妻后子女甚多，有为农人者，亦有为洗衣女者；子又生孙，女又生外甥，那就更复杂了，有为著名的娼妓者，又有为机器工人、为矿工、为美术家者。至于马卡尔的女儿嫁商人莫莱，生子又与比尔·卢贡的女儿结婚（这是卢贡和马卡尔两族的血的新结合），从这一支又生出有做百货店老板的，有做宣教师的。比尔·卢贡另有三子，一个直做到拿破仑三世手下的大臣，一个是投机家，又一便是医生柏司卡尔。这就是卢贡·马卡尔的世系。卢贡一支是往上爬，马卡尔一支是往下沦落为无产者。卢贡一支出了官僚、企业家、大商人，马卡尔一支出了堕落的女子、农人，但也有社会改良主义者的矿工。

在这大规模的著作内，首先是比尔·卢贡的儿子乘巴黎开辟马路的机会， 和官僚上下其手做地皮生意发了横财（全书第二卷 LaCuree，《巧取豪夺》）；其次是拿破仑三世的宫廷（全书第六卷 SonExcelleuceEugeneRugon，《由廑罗贡大人》）；又次是大百货商店怎样打倒了小商人（全书第十一卷AuBonheurdesDames《太太们的乐园》）；又次是交易所投机事业的发达以及小有产者的储蓄怎样被投机者吸收而终于倒掉（全书第十八卷 L'argent，《金钱》）；最后是一八七○年普、法战争，巴黎被围，拿破仑三世的覆亡（全书第十九卷 LaDebacle《崩溃》）。这些社会的政治的大变动都从卢贡一支的各色人物的遭遇上表现着。

而从马卡尔一支的各色人物的境遇上，则表现了在上举的社会的政治的大变动之间的社会生活的各方面。这里有教会中人的险恶与荒淫《全书第三卷 LaConguetedesPlassalls《普拉桑的获得》和第五卷 LaFautedlabbeMouret

（《方丈莫莱的罪过》），又有菜场小贩的争轧，下等小酒店的藏垢纳污（第四卷 LeyentredeParis《巴黎之腹》和第七卷 L’assomm-oir《小酒店》）； 有中产阶级的家庭生活——偷情、吵架（第八卷 Unepaged'amour《一页恋爱》和第十卷 Pot 一 Boullle《一锅滚水》）；也有女伶娼妓生活（第九卷 Nanr

《娜娜》）；又有和娜娜相反的意志坚强的利他主义者（第十二卷LaJoiedevivre《生活是多么愉快》），有矿工生活——罢工和失攸（第十三卷 Germinal《萌芽》）；农民生活（第十五卷 LaTerre《土地》），铁路工人的生活（第十七卷 LeBeteHu—maine《兽人》），又有空想而终于幻灭的憧憬者——艺术家对于作品和梦想的女子对于爱（第十四卷 L’oeuvre《创作》和十六卷 LeReve《梦想》）。这真是巨大的风俗画，《人间喜剧》以后仅有的大计划了。

《娜娜》的主人公娜娜就是安东尼·马卡尔的外甥女。娜娜的母亲十四岁就偷汉子怀了孕，被家里人逐出，同情人到了巴黎，后来又被弃、又再嫁， 过着地狱似的生活。娜娜从小就不知道有父母，她的父亲是谁，即使她的母亲恐怕也不明白；她从小就是街头的女孩子，很早就过着暗娼的生活。下等酒店（她的母亲就是那本《小酒店》的主角）是她活动的场所，也在马路角拉客。可是有一天忽然被一个戏院经理所注意，弄她去做女伶。戏院经理知道她的嗓子不行，演剧的技能也不行，然而中意了她的泼辣风骚和迷人的肉体，因为他正要排演一出新戏，饰主角“爱神”的须得半裸体上台。经理的眼光果然不错，娜娜第一夜上台就博了满场的喝采。当夜就有一个银行家长期包定了她。然而她不是一个男子能够包定的，一个男人不能使她满足。就

在银行家包她的一晚，她还暗中接了另外两个。她的用费极大。她的性欲也是极厉害。她又胆大。她以诱惑了男子到她厌倦时再丢开他为快乐。银行家供给她不起，被她轰走，立刻有一个向来规矩出名的伯爵补了缺。但是伯爵的钱虽能满足她，伯爵却不能满足她的性欲。她毫无顾忌地和别的男子随便发生肉体关系。有一时她恋着同戏院内一个丑角（她恋着男子，这是仅有的一次），于是轰走了伯爵，戏也不唱了，和这丑角同居，似乎存心从此要做良妻了，她屏除了奢华，拒绝了她的旧日的大姐的诱劝，并且忍受了那丑角的虐待，她只求那丑角不丢掉她。从前她施于男子身上的手段，现在她竟亲身从丑角那里受到。然而她也不怨。后来她的钱都用完了，丑角虽则有钱， 却仍要她养活，于是她不得不在丑角去演戏的时候又在街角拉客人，二三十法郎她就可以卖给人家一度。她为此几乎被警察捉去。然而她甘愿。直到有一夜她照例弄到了次日的伙食费匆匆回家要孝敬那丑角的时候，竞被赶出来

（因为丑角公然挟他的新欢宿在她的床上了），她这才断了一片痴心。于是她再操旧业，先前被她轰走的伯爵又服服贴贴来做她的老斗，并且接受了她所提出的奇酷的条件。这一回唱戏，却是失败：她就不再唱戏。她将伯爵变卖家产来给她的钱买了大房子，铺置得和王宫一般，她是这房子的女主人， 她不许伯爵随时来，又不许他多来。她这样腾挪出时间来献身给任何肯化钱的男子，——她把这作为她那巨大化费的补贴。她有时也不为钱而为纵乐的缘故与别的男子发生关系。甚至她在楼上看见街上走过的男子，倘有她忽然中意的，她就招了他进来作半小时的淫乐。伯爵为她破产，青年的兄弟俩一个为她而自杀，一个为她而盗用公款，事发下狱。这两件事，使她不得不离开巴黎。人家听说她出了法国，有时和什么百万富翁有关系，有时又和什么俄罗斯的贵族，好象她愈淫乱则追求她的人愈多愈狂热似的。然后，忽然她又回到巴黎，那正是普、法战争的前夜，她悄悄进了医院，穷得很，而且染了恶疾，命在旦夕。冤桶的伯爵到医院里去看她时，她正当弥留，已经不能开口，脸毁坏得象活鬼。在她病室窗外的街上，法国军队正在开赴前线，一阵阵的高呼“到柏林！到柏林！”就在这呼声中，颠倒过无数男子的娜娜死了！

《娜娜》有王了一的译本（商务版），他又译了《小酒店》，改名《屠槌》，亦商务出版。

此外左拉的作品译出的，有刘半农译的《失业》（LeCho-mage）和《猫的天堂》（LeParadisdesChats），毕树棠译的《不测》和《一夜之爱》（L'amourd’ uneNuit），皆北新书局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