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阶级情谊,恩重如山

我们北上抵达俄界的当天晚上,发现在二局搞无线电技术侦察工作最久的李力田同志丢了。他从巴西出发时就得了肺炎,一出发就是用担架抬着的, 9 月 11 日沿达拉沟行进时,河对面有人打黑枪,我们疏散开一个一个迅速跑步通过,估计就在那里出了事,当晚发现后即沿来路去找,没有结果。我们都非常痛惜。事后曾希圣局长向毛主席和军委首长作了汇报。毛主席对此非常重视,他说:我们要关心爱护每一个战士,生病的同志也要尽量带走,一个也丢不得。要知道每一个红军战士都是一颗革命的种子,是骨干。现在多保存一个同志,将来会是几十人、几百人、几千人。我们听了非常感动,毛主席是从整个革命的事业着想关心每一个普通战士的。

当毛主席知道二局还有其他病号时,在全军正处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 还下令调拨了一匹老黄马给我们。虽然这匹马背上已烂了个大洞,在关键时还可能助一臂之力。领导上当时把这匹老黄马分给我用,因为我在过彝族地区时就开始腹泻,一直好不了,在毛儿盖又误食了野菜毒菌,身体非常虚弱, 但我仍坚持和大家一起行军,值班。9 月 14 日离开俄界,沿白龙江前进到了麻牙,9 月 16 日从麻牙出发经花园向车眼(离腊子口约十余公里)前进时, 全走的是大山的半坡,羊肠小道。山路崎岖不平,开始时我不忍心骑这匹老马,只把毯子放在它背上让它驮着跟我走。当日下午六七点钟,由于阴雨天黑得早。风雨交加,山路更难行。我受了冻,脚抽起筋来,膝关节不能打弯。往后全是下山路,山石有路坎那么高,到处又长满荆棘。我混身湿透,掉队了。前后没有一个人,这时已寸步难行,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心里想, 别的不说,就在山上冻一夜,也活不成了。我年轻轻的只有 20 岁,难道就死在这大山里吗?正在绝望之时,听到后面忽拉忽拉的响声,回头一看,竟是我的老黄马走来了。我自言自语地说:“谢天谢地,来了救星,今天有你就有我,我非骑你不可了”。我费尽全身力气踹上路旁一个树桩,爬上马鞍, 死死地扒在马鞍上,任凭老黄马驮着我下山。两旁的荆棘把脸和手、腿都刮破了,痛得钻心,但一切都顾不得了。下得山来,已是深夜了,我见到前面有灯光,想必是自己的队伍了。这时我想大声叫问红星二大队在哪里?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发不出声音来,在饲养员帮助下我费力地从老黄马身上下来,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休息了一会才挣扎着进了屋。几十年来我总是记着:是毛主席送来的老黄马救了我一命,是毛主席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白龙江山区的这一晚,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17 日白天住在山下一个小村里休整,身体慢慢恢复过来,18 日就过腊子口,进入汉人区,到甘肃境内的哈达铺了。出了山区,观到地里金黄色的庄稼,精神倍增,老黄马也上交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部队继续北行到了通渭,在西兰公路上打了敌人的汽车,缴获了一批物资,曾经分给我一块黑色礼服呢面料,我一直背到陕北在被服厂做了一件大衣。在通渭,毛主席通知二局,说他自己既有一匹马,又有一副担架,所以可以叫我们去一个病号坐他的担架。曾希圣局长根据二局病号的实际情况开始要我去。我当时骨瘦如柴,两眼像金鱼似的鼓起来,真是吓人。但我不肯去。因为我心里嘀咕,

自己拉肚子裤子这样脏身上又长虱子,怎么能去坐主席的担架呢!我终于没有去,让雷永通同志去了。又走了半个多月,急行军过了六盘山,走到铁边城,快到吴起镇了。一天,毛主席骑了马从我后面走过来,我走到一旁让路。毛主席忽然停下来向着我说:“这不是钱昌鑫吗,你怎么病成这样子啊,是什么病呀?”我一见毛主席突然像离家在外吃了很多苦的孩子见到亲人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激动到了极点,眼泪止不住花花地流下来。我 11 岁时母亲死了也没有这样地流过眼泪。心里有话要说,硬是哽咽着说不出来。毛主席立即叫警卫员要扶我上他的担架,我直摇头。等了好一会,毛主席只好说:“那就慢慢走吧,我们快到根据地了。”第二天 10 月 19 日我们就到了吴起镇。在长征中行军,贺子珍大姐平时不和毛主席在一起,我到了甘泉象鼻子湾,才见到贺大姐,她把毛主席用过的一条半新的夹裤送给我,并且说:“这是主席穿过的,还能穿,给你应应急吧。我想,一定是毛主席见到贺大姐时把我的情况告诉她了,不然她怎么知道我的病情呢?”

岁月流逝没有冲洗掉我记忆中的这些往事。阶级情深,恩重如山。我参加红军后当小兵时就有两点鲜明的感受:第一点是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关系,与旧社会地主老财对待穷人截然相反。革命同志之间,上下级之间,领袖和群众之间,政治上一律平等。有意见在会议上下级也可以批评上级,平时在工作上下级要服从上级,一切行动听指挥。第二点是我们这支军队与旧军队完全不同。

旧社会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我们当红军是好崽当好兵,好铁打好钉。这支军队好似一个家庭,又像是一所学校。我 15 岁参军后离家很近, 一点不想家。第二次反“围剿”走到富田,路过家门而不入甚至怕家中亲人见到来拖后腿。我爱这个革命大家庭胜过爱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