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毛主席报到

我是陕北佳县人,1944 年入党,在绥德师范学习了一年多,刚十七岁时, 就调到延安分配在中共中央办公厅机要科工作。建国初在中南海为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会议搞会议服务工作。

那是 1952 年年末的一天上午,中央办公厅机要室主任叶子龙同志找我谈话说:“组织上决定调你给主席当机要秘书”。一听这话,我既高兴,又紧张。到毛主席跟前工作,是荣幸的事情,为什么紧张呢?因为我怕自己说的一口陕北话,毛主席听不清,给他老人家增加麻烦,影响了工作。再有毛主席是湖南人,说一口湖南话,我听他讲话,有些地方硬是听不懂,真担心万一由于口音关系发生差错,误了大事。所以,要我给毛主席当机要秘书,开始是不敢承担的。经叶子龙主任一再说明,这是组织上研究决定的,又对我作了些说服工作,我才答应试试看。同时,也向叶主任要求:“如果不行, 就请组织上马上调整。”因为,我意识到给毛主席当机要秘书责任重大。

第二天上午,我到丰泽园去报到,毛主席由于连夜工作,睡得很晚,还没起床。这时,毛主席的另一位机要秘书罗光禄同志,便先找出一些文件, 让我一面翻阅,一面熟悉情况。

罗光禄同志长我十来岁,是位老同志,在毛主席身边已工作多年。当老罗告诉我应如何整放文件的时候,他指着办公室桌后面一个多斗立柜的倒数第二格,严肃地对我轻声说:“那里面,放的是毛岸英同志抗美援朝时在朝鲜牺牲的材料,以后你在主席身边工作,不要向主席提起它,这件事由周总理处理。”“啊!⋯⋯”我不禁一怔,连忙点点头。

我第一次见岸英是 1946 年他从苏联回来。平时他从不以领袖爱子自居, 处处严格要求自己,礼貌待人,酷爱读书,在延安杨家岭,见他上厕所都拿着一本俄文书读,这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毛主席是很重感情的人,岸英是他全家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献出生命的第六位亲人,我们这些在毛主席身边工作的人,理应尽量避免引起他老人家的悲伤。所以,我在毛主席踉前工作的近十个年头里,我从未翻出看过存放在那个多斗柜里有关岸英同志牺牲的材料,更未与任何人谈过。

这天,快到午饭时光,值班卫士电话告诉老罗:“主席睡醒了。”老罗放下电话,便对我说:“走,我带你去见主席。”

“好。”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又更紧张起来,在脑子里盘算:见了毛主席我该说些什么呢?毛主席又会问我什么呢?心里不断地打起小鼓来。

我一进毛主席的卧室,看见他老人家正背靠着床头,一手拿着一支香烟, 在那里深深地吸着;一手拿着一张报纸,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

老罗一进门,就向毛主席报告说: “主席,给您新调来的机要秘书高智同志来了。”接着老罗把要给毛主

席看的文件等放在床头边的小方桌上。

我听老罗一介绍,就身不由己地走到毛主席跟前,激动地向毛主席说: “主席,您好!” “啊!欢迎,欢迎。”毛主席边说边放下手里的那张报纸,缓缓起身,

与我紧紧握手。接着便很亲切地问: “你是哪里人?” “陕北佳县人”。我笑着向他老人家回答。

“啊!佳县我去过”。毛主席吸了一口香烟又问“家里还有什么人?你在哪里上过学?你爱人在哪里工作,叫什么名字?”。我逐一作了回答。

当毛主席听说,我完小毕业后又考入绥德师范学习了一年多时,他眉毛一挑高兴地说:

“啊!绥德师范我是知道的,那是陕北很有名的一座学校嘛。这么说, 你还是我身边工作同志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了!”毛主席很注意人的文化素质。不过,听他老人家这么一说,我倒感到脸上阵阵发烧。

当我回答说,我爱人在中央机要局工作,名字叫霍碧英时,毛主席没听清楚,便说:

“你慢慢讲,是哪几个字?”我就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向他老人家解释: “霍是霍去病的霍。”

“啊我听懂了。”毛主席笑了。

说到“碧”字时,我边说边用右手把“碧”字分解为“王、白、石”三字,定在左手心上让毛主席看。毛主席点点头,表示知道后,我又拉着长声说:

“英——是英雄的英”。 “噢!现在我全明白了”。毛主席把“霍碧英”三字,又重复了一遍,

高兴地笑了。

看到毛主席他老人家非常平易近人,又很谦和,我原来的紧张和忧虑, 随之逐渐消失了。我看时间已不早,怕影响毛主席工作,又知道他起床后还没吃饭,便准备起身向他老人家告别。末了,毛主席对我又十分亲切地说:

“好吧。欢迎你以后就在我身边工作,帮我做点事,好不好?” 我急忙说:“好,好”。

毛主席把调在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不是看作要“绝对为我服务”,而是特别强调一个“帮”字,说成帮他做一点事、这使我十分感动。我深深地感到,在中国共产党内部,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社会主义制度下,的确是不论职务高低,在政治上都是平等的,都是人民的勤务员,都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在向毛主席报到的时候,一进毛主席的卧室,就看到屋内布置很简单朴素,清清楚楚,真可谓“一目了然”。房内没有任何豪华设备,更无一件古董,日用家俱只摆有两个单人沙发,一张坐椅。睡的是大木板床,床上左边多一半堆放着许多书报刊物和一些文件,床头右边是一个约二尺多见方的小藤桌,铺一块干干净净的白布,放在上面的也是一些文件和正在阅读的书报, 还有一些削好的“施德楼”牌铅笔。再就是放着一个小的普通烟灰缸,几支香烟装在一个折叠起来的普通纸烟盒里。床下放有一双陈旧的拖鞋和一双半旧不新的布鞋。挂在衣架一旁的一件睡衣,已打着好几块大补钉。

毛主席住的院落,由于年久失修,屋柱上的油漆,已残缺剥离,而那几株粗壮的松柏,却挺挺而立,高出屋顶,则显得格外生气勃勃,春意盎然。这一切,又使我不禁想起了,毛主席在 1947 年转战陕北时,给佳县县委

的题词:“站在最大多数劳动人民的一面”。他老人家是这样写的,更是这样做的,心里只有人民。

从向毛主席报到这一天起,直到 1962 年 5 月 7 日,我除到河南和江西学习、锻炼过一段时间之外,日夜就在毛主席他老人家身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