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左边和从右边对康德主义的批判

马赫和阿芬那留斯都是在 19 世纪 70 年代出现于哲学舞台的,当时德国教授中间的时髦口号是:“回到康德那里去!”这两位经验批判主义创始人在他们的哲学发展上正是从康德那里出发的。马赫写道:“我应当万分感激地承认,正是他的<康德的>批判唯心主义作了我的全部批判思维的出发点。但是我没有能够始终忠实于它。我很快又回到贝克莱的观点上来了”,后来“又得出了和休谟的观点相近的观点⋯⋯现在我还是认为贝克莱和休谟是比康德彻底得多的思想家”。(《感觉的分析》第 292 页)

可见,马赫十分明确地承认:他是从康德开始的,以后走上了贝克莱和休谟的路线。再看一看阿芬那留斯吧。

阿芬那留斯在他的《<纯粹经验批判>绪论》(1876)一书的前言里就已指出:《纯粹经验批判》这几个字表明了他对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的态度,“而且当然是”同康德“对立的态度”(1876 年版第Ⅳ页)。阿芬那留斯究竟在什么问题上和康德对立呢?在阿芬那留斯看来,康德没有充分地“清洗经验”。阿芬那留斯在他的《绪论》(第 56、72 节及其他许多节) 里论述的就是这种“对经验的清洗”。阿芬那留斯要“清洗掉”康德的经验学说中的什么东西呢?首先是先验主义。他在第 56 节里说道:“关于是否应当从经验的内容中排除‘理性的先验概念’这种多余的东西,从而首先造成纯粹经验的问题,据我所知,是第一次在这里提出来的。”我们已经看到, 阿芬那留斯就是这样“清洗掉”康德主义对必然性和因果性的承认的。

其次,阿芬那留斯要清洗掉康德主义对实体的承认(第 95 节),即对自在之物的承认,因为,在他看来,这个自在之物“不是存在于现实经验的材料中,而是由思维输送到这种材料中去的”。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阿芬那留斯给自己的哲学路线所下的这一定义和马赫的定义是完全一致的,不同的只是在表达上过于矫揉造作。但是首先必须指出:阿芬那留斯说他在 1876 年第一次提出了“清洗经验”的问题,即清洗掉康德学说中的先验主义和对自在之物的承认的问题,这是公然撒谎。事实上,在德国古典哲学的发展过程中,在康德之后就立即出现了对康德主义的批判,这种批判和阿芬那留斯的批判正好是同一方向。在德国古典哲学里,代表这种方向的是休谟的不可知论的信徒舒尔采-埃奈西德穆和贝克莱主义即主观唯心主义的信徒约·戈·费希特。1792 年舒尔采-埃奈西德穆批

判康德,就是因为康德承认先验主义(上引书第 56、141 页及其他许多页) 和自在之物。舒尔采说道,我们这些怀疑论者或休谟的信徒屏弃超出“一切经验界限”的自在之物(第 57 页)。我们屏弃客观的知识(第 25 页);我

们否认空间和时间真实地存在于我们之外(第 100 页);我们否认在经验中

有必然性(第 112 页)、因果性、力,等等(第 113 页)。决不能认为它们

具有“在我们表象以外的实在性”(第 114 页)。康德“独断地”证明先验性,他说,既然我们不能用别的方法来思维,那就是说先验的思维规律是存在的。舒尔采回答康德说:“这个论据在哲学上老早就被用来证明存在于我们表象以外的东西的客观本性了。”(第 141 页)这样推论下去,就会认为自在之物具有因果性(第 142 页)。“经验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wir erfahren niemals),客观对象作用于我们就产生表象。”康德也完全没有证明,为什么“必须承认这种存在于我们理性以外的东西就是不同于我们的感觉

(Gemüt)的自在之物。感觉可以被设想为我们全部认识的唯一基础”(第265 页)。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把任何认识都开始于客观对象对我们感觉

(Gemüt)器官的作用这一前提作为他的论断的基础,可是后来它又对这个前提的真理性和实在性提出异议”(第 266 页)。康德无论在哪一点上都没

有驳倒唯心主义者贝克莱(第 268—272 页)。

由此可见,休谟主义者舒尔采屏弃康德关于自在之物的学说,认为它不彻底,对唯物主义作了让步,即对下述“独断主义”的论断作了让步:我们通过感觉感知的是客观实在,或者换句话说,我们的表象是由客观的(不依赖于我们意识的)对象作用于我们的感官而产生的。不可知论者舒尔采责备不可知论者康德,因为康德对自在之物的承认是和不可知论相矛盾的,并且会导向唯物主义。主观唯心主义者费希特也这样批判康德,不过更坚决些。他说:康德承认不依赖于我们的自我的自在之物,这是“实在论”(《费希特全集》第 1 卷第 483 页);康德“没有明确地”把“实在论”同“唯心主义”区别开来。费希特认为康德和康德主义者的惊人的不彻底性就在于他们承认自在之物是“客观实在的基础”(第 480 页),因此他们便陷入和批判唯心主义相矛盾的境地。费希特向那些用实在论解释康德的人大叫大嚷说: “在你们那里,地在象上,象在地上。你们的自在之物只不过是思想而已, 但却作用于我们的自我!”(第 483 页)

可见,阿芬那留斯以为他“第一次”从康德的“经验中清洗掉”先验主义和自在之物,从而创立了哲学上的“新”派别,那就大错而特错了。事实上他是在继续休谟和贝克莱、舒尔采-埃奈西德穆和约·戈·费希特的旧路线。阿芬那留斯以为他在全面地“清洗经验”。事实上他不过是从不可知论中清洗掉康德主义。他不是反对康德的不可知论(不可知论就是否认我们通过感觉感知的客观实在),而是主张更纯粹的不可知论,主张排除康德的那个和不可知论相矛盾的假定:自在之物是存在的,虽然它们是不可认识的、心智的、彼岸的;必然性和因果性是存在的,虽然它们是先验的,是存在于

思维中而不是存在于客观现实中。他不像唯物主义者那样从左边同康德进行斗争,而是像怀疑论者和唯心主义者那样从右边同康德进行斗争。他自以为前进了,实际上他后退了,退到库诺·费舍在谈到舒尔采-埃奈西德穆时曾确切地表述过的批判康德的纲领上去了。费舍说:“剔除纯粹理性〈即先验主义〉的纯粹理性批判就是怀疑论。剔除自在之物的纯粹理性批判就是贝克莱的唯心主义。”(《近代哲学史》1869 年德文版第 5 卷第 115 页)

现在我们接触到我国的整个“马赫狂”(即俄国马赫主义者向恩格斯和马克思的整个进攻)的最有趣的插曲之一。波格丹诺夫和巴扎罗夫、尤什凯维奇和瓦连廷诺夫用千百种调子吹嘘的他们的最新发现就是:普列汉诺夫作了一次“倒霉的尝试,想用妥协的、勉强可以认识的自在之物来调和恩格斯和康德的学说”(《论丛》第 67 页及其他许多页)。我们的马赫主义者的这个发现向我们暴露出,他们思想的极度混乱,他们对康德和德国古典哲学全部发展过程的惊人无知,真是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康德哲学的基本特征是调和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使二者妥协,使不同的相互对立的哲学派别结合在一个体系中。当康德承认在我们之外有某种东西、某种自在之物同我们表象相符合的时候,他是唯物主义者;当康德宣称这个自在之物是不可认识的、超验的、彼岸的时候,他是唯心主义者。康德在承认经验、感觉是我们知识的唯一泉源时,他就把自己的哲学引向感觉论,并且通过感觉论,在一定的条件下又引向唯物主义。康德在承认空间、时间、因果性等等的先验性时,他就把自己的哲学引向唯心主义。由于康德的这种不彻底性,不论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或是彻底的唯心主义者(以及“纯粹的”不可知论者即休谟主义者),都同他进行了无情的斗争。唯物主义者责备康德的唯心主义,驳斥他的体系的唯心主义特征,证明自在之物是可知的、此岸的,证明自在之物和现象之间没有原则的差别,证明不应当从先验的思维规律中而应当从客观现实中引出因果性等等。不可知论者和唯心主义者责备康德承认自在之物,认为这是向唯物主义,向“实在论”或“素朴实在论”让步。此外,不可知论者不仅抛弃了自在之物,也抛弃了先验主义,而唯心主义者则要求不仅从纯粹思想中彻底地引出先验的直观形式,而且彻底地引出整个世界(把人的思维扩张为抽象的自我或“绝对观念”、普遍意志等等)。我们的马赫主义者“没有发觉”他们是把那些从怀疑论和唯心主义的观点去批判康德的人们奉为自己的老师的,因而看见一些怪人从完全相反的观点去批判康德,驳斥康德体系中哪怕是一点点的不可知论(怀疑论)和唯心主义的因素,证明自在之物是客观实在的、完全可以认识的、此岸的,证明它同现象没有什么原则差别并且在人的个体意识和人类的集体意识发展的每一步上都在转化为现象,他们就悲观失望,不胜伤感。他们喊叫道:天呀!这是把唯物主义和康德主义生拉硬扯地混合起来了!

当我读到我们的马赫主义者要人家相信他们对康德的批判比某些老朽的唯物主义者彻底得多、坚决得多的时候,我总觉得好象普利什凯维奇走进

了我们中间,他大喊大叫:我对立宪民主党人 8 的批判要比你们这些马克思主义者先生们彻底得多、坚决得多!当然啦,普利什凯维奇先生,政治上彻底的人能够而且永远会从完全相反的观点去批判立宪民主党人,可是毕竟不应该忘记:你们批判立宪民主党人,是因为他们是过分的民主派,而我们批判立宪民主党人,却是因为他们是不够格的民主派。马赫主义者批判康德, 是因为他是过分的唯物主义者,而我们批判康德,却是因为他是不够格的唯物主义者。马赫主义者从右边批判康德,而我们从左边批判康德。

在德国古典哲学史上,休谟主义者舒尔采和主观唯心主义者费希特是前一种批判的典型。我们已经看到,他们极力排除康德主义的“实在论”因素。正如舒尔采和费希特批判康德本人那样,休谟主义的经验批判主义者和主观唯心主义的内在论者也批判了 19 世纪后半期的德国新康德主义者。休谟和贝克莱的那条路线用新词句略微改扮一下又出现了。马赫和阿芬那留斯谴责康德,不是因为他对自在之物的看法不够实在、不够唯物,而是因为他承认有自在之物;不是因为他拒绝从客观现实中引出自然界的因果性和必然性, 而是因为他一般地承认任何因果性和必然性(也许纯粹“逻辑的”因果性和必然性除外)。内在论者和经验批判主义者的步调是一致的,他们也从休谟和贝克莱的观点去批判康德。例如,1879 年勒克列尔就在他那本吹捧马赫是位卓绝的哲学家的著作中谴责康德的“不彻底性和对实在论的顺从

(Connivenz)”,这表现在“庸俗实在论的名词残渣(Residuum)”,即“自在之物”这个概念上(《⋯⋯现代自然科学的实在论》①第 9 页)。“为了说得更厉害些”,勒克列尔把唯物主义叫作庸俗实在论。勒克列尔写道: “我们认为应当把康德理论中一切倾向于庸俗实在论( realismus vulgaris)的组成部分都除掉,因为在唯心主义看来,它们是不彻底的,是杂种的(zwitterhaft)产物。”(第 41 页)康德学说中的“不彻底性和矛盾”是“因唯心主义的批判主义与实在论的独断主义的未被排除的残渣混合起来(Verquickung)”而产生的(第 170 页)。勒克列尔把唯物主义叫作实在论的独断主义。

另一位内在论者约翰奈斯·雷姆克谴责康德用自在之物在自己和贝克莱之间筑起一个实在论的屏障(约翰奈斯·蕾姆克《世界是知觉和概念》1880 年柏林版第 9 页)。“康德的哲学活动实质上具有论战的性质:他自己的哲

学通过自在之物和德国的唯理论〈即和 18 世纪的旧信仰主义〉对立,通过

纯粹的直观和英国的经验论对立。”(第 25 页)“我想把康德的自在之物比作一个安置在陷阱上面的活动机关,这个小东西看起来是不伤人的,是没有危险的,可是你一踩上去,就会意外地掉进自在世界的深渊。”(第 27 页)原来马赫和阿芬那留斯的战友内在论者不喜欢康德,是因为康德在某些方面接近唯物主义的“深渊”!

① 即《从贝克莱和康德对认识的批判来看现代自然科学的实在论》。——编者注

现在请看几个从左边批判康德的典型。费尔巴哈谴责康德,不是因为他的“实在论”,而是因为他的唯心主义;费尔巴哈把康德的体系叫作“经验论基础上的唯心主义”(《费尔巴哈全集》第 2 卷第 296 页)。

请看费尔巴哈对康德所作的特别重要的评论。“康德说:‘如果我们把我们感觉的对象看作是单纯的现象(我们应当这样看),那么这样我们就承认现象的基础是自在之物,虽然我们不知道自在之物本身是怎样构成的,只知道它的现象,就是说,只知道这个未知物影响(affiziert)我们感官的那个方式。所以,我们的理性由于承认现象的存在,也就承认自在之物的存在;就这一点而论,我们可以说,设想这种作为现象基础的本质,即纯粹想象的本质,不但是容许的,而且是必要的’⋯⋯”费尔巴哈从康德的文章中选出这样一段话来加以批判。康德在这一段话里认为自在之物不过是想象的物,即想象的本质,而不是实在。费尔巴哈说:“⋯⋯因此,感觉的对象、经验的对象,对于理性来说是单纯的现象,而不是真理⋯⋯要知道,想象的本质对理性来说并不是现实的客体!康德哲学是主体和客体、本质和实存、思维和存在之间的矛盾。在这里,本质归于理性,实存归于感觉。没有本质的实存〈即没有客观实在性的现象的实存〉是单纯的现象,即感性的物;没有实存的本质,是想象的本质、本体;我们可以而且应当想象它们,可是它们缺少实存——至少对我们来说缺少客观性;它们是自在之物,是真正的物,但是它们不是现实的物⋯⋯使真理和现实分开,使现实和真理分开,这是多么矛盾啊!”(《费尔巴哈全集》第 2 卷第 302—303 页)费尔巴哈谴责康德,不是因为他承认自在之物,而是因为他不承认自在之物的现实性即客观实在性,因为他认为自在之物是单纯的思想、“想象的本质”,而不是“具有实存的本质”即实在的、实际存在着的本质。费尔巴哈谴责康德,是因为他离开了唯物主义。

费尔巴哈在 1858 年 3 月 26 日给博林的信中写道:“康德哲学是一种矛盾,它不可避免地要走向费希特的唯心主义或感觉论”;前一个结论“是属于过去的”,后一个结论“是属于现在和将来的”(上引格律恩的书第 2 卷

第 49 页)。我们已经看到,费尔巴哈是维护客观的感觉论即唯物主义的。从康德那里再转到不可知论和唯心主义,转到休谟和贝克莱那里,即使在费尔巴哈看来,也无疑是反动的。费尔巴哈的热心的信徒阿尔布雷希特·劳接受了费尔巴哈的优点,也接受了费尔巴哈的那些被马克思、恩格斯克服了的缺点,他完全按照他的老师的精神去批判康德,说:“康德哲学有二重性〈模棱两可性〉。它既是唯物主义,又是唯心主义。理解康德哲学实质的关键就在于它的这种二重性。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或经验论者,康德不得不承认我们之外的物的存在(Wesenheit)。可是作为一个唯心主义者,他不能摆脱这种偏见:灵魂是某种和感性的物完全不同的东西。存在着现实的物和理解这些物的人的精神。这个精神究竟是怎样接近和它完全不同的物呢?康德托辞如下:精神具有某些先验的认识,借助这些认识,物必定像显现给精神那

样地显现出来。因此,我们按照自己对物的理解去理解物,这是我们的创造。因为生存在我们身上的精神不外是神的精神,并且像神从无中创造出世界那样,人的精神也从物中创造出一种并非物本身所具有的东西。这样,康德便保证了现实的物作为‘自在之物’而存在。康德需要灵魂,因为在他看来, 灵魂不死是道德的公设。先生们〈这是劳对新康德主义者,特别是对伪造《唯物主义史》的糊涂人阿·朗格说的〉,‘自在之物’是康德的唯心主义借以区别于贝克莱的唯心主义的东西,它架起了一座从唯心主义通向唯物主义的桥梁。这就是我对康德哲学的批判,谁能驳斥这个批判,就请驳斥吧⋯⋯对唯物主义者说来,把先验的认识和‘自在之物’区别开来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唯物主义者在任何地方都没有把自然界中的恒久联系割断,都没有把物质和精神看作彼此根本不同的东西,而是认为它们只不过是同一东西的两个方面,因此不需要用什么特别巧妙的方法来使精神接近物。”①

其次,我们看到,恩格斯谴责康德,是因为康德是不可知论者,而不是因为他离开了彻底的不可知论。恩格斯的学生拉法格在 1900 年曾这样反驳康德主义者(当时沙尔·拉波波特也在内):

“⋯⋯在 19 世纪初期,我们的资产阶级结束了革命性的破坏事业之后, 便开始否定他们的伏尔泰主义哲学。被夏多勃里昂涂上了(peinturlurait) 浪漫主义色彩的天主教又行时了;百科全书派的宣传家们被罗伯斯比尔送上了断头台,而塞巴斯蒂安·迈尔西埃为了彻底击溃百科全书派的唯物主义则输入了康德的唯心主义。

在历史上将被称为资产阶级世纪的 19 世纪末期,知识分子企图借助康德哲学来粉碎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唯物主义。这个反动的运动开始于德国—— 这样说并不是想冒犯我们那些想把全部荣誉都归于自己学派的创立者马隆的整体社会主义者。事实上,马隆本人属于赫希柏格、伯恩施坦以及杜林的其他门徒那一学派,这些人是在苏黎世开始对马克思主义进行改良的〈拉法格说的是上一世纪 70 年代后半期德国社会主义运动中有名的思想运动[63]〉。应当预料到:在饶勒斯、富尼埃以及我们的知识分子用熟了康德的术语以后,也会把康德呈献给我们的⋯⋯当拉波波特硬说马克思认为‘存在着观念和实在的同一性’的时候,他是错误的。首先,我们从来也不使用这样的形而上学用语。观念像客体一样,也是实在的,它是客体在头脑中的反映⋯⋯为了使那些需要了解资产阶级哲学的同志们开开心(récréer),我想说明一下这个引起唯灵论思想家们如此浓厚兴趣的有名的问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吃着香肠、每天收入 5 个法郎的工人很明白:他被老板掠夺,他吃的是猪肉;老板是强盗,香肠好吃而且对身体有营养。资产阶级的诡辩家(不

① 阿尔布雷希特·劳《路德维希·费尔巴哈的哲学,现代自然科学和哲学批判》1882 年莱比锡版第 87—89

页。

管他叫皮浪也好,叫休谟或者康德也好,反正都一样)说道:完全不是这样, 工人的这种看法是他个人的看法,也就是主观的看法;他可以有同样的理由认为,老板是他的恩人,香肠是由剁碎的肉皮作成的,因为他不可能认识自在之物⋯⋯

问题提得不对,它的困难也就在这里⋯⋯为了认识客体,人首先必须检验他的感觉是不是欺骗他⋯⋯化学家向前迈进了一步,他们深入到物体内部,分析了物体,把物体分解为元素,然后作了相反的处理,即进行综合, 用元素再组成物体。从人能够用这些元素制造出东西来供自己使用的那个时候起,正如恩格斯所说的,人就可以认为他认识了自在之物。如果基督教徒的上帝真的存在而且创造了世界,他所作的也不会多于这些。”①

我们引用这样长的一段话,是为了说明拉法格怎样理解恩格斯,以及他怎样从左边批判康德。他不是批判康德主义和休谟主义不同的那些方面,而是批判康德和休谟共同的那些方面;不是批判康德承认自在之物,而是批判康德对于自在之物的看法不够唯物。

最后,卡·考茨基在他的《伦理学》②里,也是从与休谟主义和贝克莱主义完全相反的观点去批判康德的。他这样来反对康德的认识论:“我看见绿的、红的、白的东西,这是根据我的视力。但是,绿的东西不同于红的东西,这证明在我以外存在着某种东西,证明物之间确实存在着差别⋯⋯一个个空间观念和时间观念向我表明的物本身之间的相互关系和差别⋯⋯是外部世界的真实的相互关系和差别;它们不为我的认识能力的性质所决定⋯⋯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康德关于时间和空间的观念性的学说是正确的话〉,我们就一点也不能知道我们之外的世界,甚至不能知道它是存在着的。”(俄译本第 33—34 页)

可见,费尔巴哈、马克思、恩格斯的整个学派,从康德那里向左走,走向完全否定一切唯心主义和一切不可知论。而我们的马赫主义者却跟着哲学上的反动派别走,跟着以休谟主义和贝克莱主义的观点去批判康德的马赫和阿芬那留斯走。当然,跟哪一个思想反动的人走都可以,这是每个公民尤其是每个知识分子的神圣权利。但是,如果在哲学上同马克思主义基础已经彻底决裂的人,后来又开始支吾不清,颠倒是非,闪烁其词,硬说他们在哲学上“也是”马克思主义者,硬说他们和马克思“差不多”是一致的,只是对马克思学说稍稍作了“补充”,那么,这实在是令人十分厌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