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胡宗南聪明反被聪明误, 让地下党员送周公

宴会完毕,胡宗南陪周恩来走向他的专车,以学生的谦恭时周恩来说: “我让熊秘书代表我接周先生,也让他代表我送周先生。”

熊向晖上车,坐在周的左侧。车子徐徐启动,胡注目敬礼,周向他招手

作别。

途中,周恩来说: “刚才我告诉胡副长官,送他延安出版的书报杂志,到七贤庄就让他们

找一些,请熊秘书等一会,顺便带给胡副长官。”

周恩来朝司机的背影看着,用左手悄悄握了一下熊向晖的右手。熊向晖明白,周恩来有话同自己交谈。

不一会,车子驶至七贤庄,周恩来领熊向晖到院东侧一屋,关上门,再次紧握着熊向晖的手,满怀爱护和鼓励地说:

“这几年,你辛苦了。”

听到这关切的话语,熊向晖禁不住流出了热泪。周恩来柔声说:“要忍住。”熊向晖懂得这是一双关语。周恩来看着手表,说:

“有些事要问你,不能超过一刻钟。” “蒋胡会不会进攻边区?”周问。

熊向晖理了一下思路,答道:

“这要看全局。1939 年蒋让胡移驻西安,镇守大西北,给他十六字战略方针:‘东御日寇,北制共匪,西防苏俄,内慑回马。’重轻次序是东、北、西、内。苏德战争爆发,去年盛世才投蒋,胡部第三集团军将从甘肃河西进新疆,暂无西顾之忧,其他三方未变。胡想扩军,但国统区缩小,法币贬值, 兵源、粮源、财源都缺,扩军办不到。胡现有 3 个集团军,对付三方面,左支右绌。宁夏马鸿逵、青海马步芳都是地头蛇,挟回民自重,蒋不得不给以兵权、政权,又怕他们坐大,反蒋、降日、联共,需胡‘慑’服。山西大部沦陷,潼关至宜川黄河防务关系重大,蒋要胡用主力第三十四集团军固守。如日军过河,进入八百里秦川,大西北国统区保不住,蒋即便想和,也无本钱。前年,蒋派次子纬国到胡的第一师当排长,现升连长,一直驻潼关附近, 表明蒋对胡的信任和对这段河防的重视。珍珠港事件后,美国借助中国牵制日军。蒋军常败,使美失望。蒋怕美支持八路军、新四军。去年,罗斯福派特使威尔基来华考察。蒋专门安排他巡视潼关守军和工事,检阅胡的精锐部队第一军的 1 个师,借助此显示蒋有力量、有决心抗日。蒋标榜抗日,可提高地位,取得美援,更需胡固守河防,‘东御日寇’。蒋胡早想侵占边区, 但因既要‘东御’,又要‘内慑’,无力北进,又怕我‘政治南下’或‘军事南下’。对‘北’方针在于‘制’,力图在西北将我限制在蒋划定的边区范围之内。这次蒋利用共产国际解散,想改‘制’为‘剿’,但不敢明目张胆,命胡偷袭闪击,计划已定,大部队尚未就位。朱总发电揭露,‘日寇渔利’、‘防碍盟邦’两句击中要害,蒋只好收兵、否认。这次搞不成,以后更困难,不是不想,是力所不及,势所不能,方针仍会回到‘制’。但蒋胡扬言我军到囊形地带是越界,是威胁,还会继续侵犯,认为不致引起风险。”

周恩来又问: “胡反共坚决不坚决?”

熊向晖回答:“我一度认为胡可能成为‘夏伯阳’,但这是幻想。胡受蒋重用,有知遇之恩,基于本身利害,对蒋效忠、服从。蒋抗日,他拥护; 蒋反共,他追随。对边区,他构筑了自宜川沿黄龙山北麓经洛川至甘肃环县长达 1300 里的封锁线,盘查甚紧,多方同我们争夺青年。他同戴笠关系极密, 可指挥军统,并自建特务机构,侦察、破坏我党。他在西安设劳动营,关押共产党员、‘嫌疑犯’及异己分子,还利用叛徒、托派办反共刊物。但他也有另一面,你 1936 年 9 月 1 日给他的信,他珍藏,给我看过,对‘兄以剿共成名,私心则以兄尚未成民族英雄为憾’很感慨;他反对投降,痛恨汪精卫之流,仍常函候张学良。日美开战后,他请求过河反攻,蒋未准。黄埔生杜

聿明等率远征军出国作战,他很羡慕。他要我起草‘精神讲话’,着重要求做‘革命军人’,鼓舞抗日斗志,强调民族气节,反对贪污腐化,反共调子不突出。去年中共中央通过王民英邀他访延安,他很想去协调一些关系,蒋不准。这次蒋命他闪击边区,虽事机败露,他也可蛮干;但他权衡利害,主动请蒋准予罢兵。他的两面性很明显,既想抗日,又要反共。根据形势和所负任务,他在军事上仍将把‘东御日寇’放在第一位,‘北制共匪’放在第二位。”

大体情况已知,周恩来关心起熊向晖的安全: “服务团那个女团长还找不找麻烦?(指胡部战地服务团团长李芳兰,

此人曾认为熊向晖是共产党员,并向他提出加入共产党)你在安全方面有没有漏洞?”

熊向晖回答说: “前几年,李芳兰找我重提旧事,我顶住。胡的特务头子曾给我看一封

匿名信,信里说我是‘匪谍’,我当场拍了桌子,质问他是何用意,指责对我玩特务手段,我要向胡辞职,特务头子劝阻,说他是好意,是想使我知道有人诬陷我,希望我提防。对这类情况我都在以攻为守。胡多疑,取得他的信任不容易。我牢记你和董老的指示,特别注意谨慎,事无巨细都当心。胡常出人不意,轻车简从,微服出巡,他认为,行踪保密,微服简从最安全; 事先张扬,前呼后拥最暴露,反易招敌暗算。一次,他去西峡口会汤恩伯, 仅带俩人,中途夜宿村塾,无意中发现我独自通宵警戒,给他以难忘的印象。经多年观察考验,他对我深信不疑。我至今有惊无险。如遇险,我能自持。”

周恩来看看手表,还有一点时间,说: “前年蒋南翔回延安,我让他向陈云详细汇报你的情况,我还要向中央

主要领导同志讲。你身在虎穴,岗位重要,怎么工作,不需我多讲,我只提几句:对党要忠诚,对敌要狡猾;有所为,有所不为;抓大不抓小,注意战略动向,主要着眼保卫党中央。”

周恩来又紧握熊向晖的手,摇了摇,深情地说: “我不送你,胜利后再见。”

这时,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的几位同志将几捆包装好的延安出版的书报杂志送上熊向晖坐的汽车,另给他几本没有包装的杂志。这时,熊向晖才意识到,他接周恩来时,周恩来问他姓名后,叫他稍等,转身返回内院,就是让人先办好这件事,为他在七贤庄逗留提供借口。熊还意识到,把几本没有包装的杂志交给他,也是周恩来的精心安排。如果有人问起:你在七贤庄待的那一会,“八路”同你谈些什么?他就可以说:“他们忙着找、包、捆, 让我看杂志。”

周恩来一行于 7 月 13 日离西安去延安。军统西安站为了表明恪尽职守, 送来综合报告。其中提到有一人坐胡宗南的专用汽车到七贤庄,接送周恩来。去按时,几点几分进,几点几分出;去送时,几点几分进,几点几分出,带走几捆东西,看不出是什么,但显而易见的是,此人拿着几本反动刊物。熊向晖故意将此送给胡宗南。他看后哈哈大笑,高兴地说:

“周恩来在西安,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胡宗南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十分信任、派去接送周恩来的机要秘书,却正是周恩来派来的坚定而机警的中共地下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