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你把军统内幕如实写出来， 就是做了对人民有益的工作”

周恩来说完这些之后，又严肃地对沈醉说：“共产党员只有阶级仇恨和民族仇恨，从来不计较个人仇恨，处处是从党和人民的利益出发。特赦你们， 也是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所以希望你们今后一定要做一些对人民有益的事情。”对周恩来的这一段话，沈醉是深有体会的。过去沈醉为效忠蒋介石干过许许多多危害共产党和人民的事，并曾一直担心共产党会用“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来对待自己。然而在他改造的 11 年中，从管理员到高级的公安干部，从昆明监狱到北京战犯管理所，都不曾有人用军统的某种刑法来对付过他；相反，他们都是认真执行党的改造政策，从生活上照顾、从思想上关心他，而且从不侮辱自己的人格，不计较个人仇恨。不过，对周恩来提出今后一定要做一些对人民有益的事情这句话，沈醉还有点茫然，连忙问道：

“总理，我们还能做出对人民有益的事来吗？” 周恩来启发他说：

“你在军统那么多年，跟在戴笠身边那么久，不论是你自己于过的，或是看到和听到的那些阻碍革命、屠杀革命人士等等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揭露出来，让后人知道革命的艰难和反革命的残暴。使大家懂得革命胜利来之不易，是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艰苦奋斗几十年，牺牲多少人才换来今天的红色江山。所以，你把军统内幕如实地写出来，就是做了对人民有益的工作。”

接着，周恩来再三叮嘱，写这些东西，一定要真实，不要有顾虑，过去没有交待过的，现在写出来，也等于补充交待，政府决不会追究；同时也不要害怕，不要避讳，知道什么就写什么。过去有些同志为了革命工作需要， 冒着生命危险同你们去打交道，那也是值得歌颂的，所以都可以把他们写出来。

谈到这里，谭震林有紧急事要找周恩来，周恩来只好离去。陈毅就接着和沈醉谈话，对他说：

“写历史资料，要求真实，不求全面，知道一点便写一点。这不能像写小说一样，可以由自己创作出来，更不能把道听途说的东西也写上去，一定要写亲身经历和亲见亲闻的真实材料。”

这次接见，一直到中午 12 点多钟，周恩来邀请沈醉等人去餐厅吃饺子。

周恩来很风趣他说：

“今天南方人多，但还是按北方人的习惯请大家吃过年饺子， 因为今天是阴历正月初七，农村还在过年。不过大家不要在这里闹笑话，过去北方人请南方人吃饺子，南方人以为饺子是点心，好菜在后面，所以只吃几个， 等后面的好菜吃，结果是饿着肚子回去。今天只吃饺子，后面没有准备菜， 大家一定要吃饱，不要饿着肚子回去。”

听着周恩来这幽默风趣的谈话，大家都不禁笑了起来。周恩来要大家随便些，他说有点事进去一下。陈毅便领大家进到餐厅。也没给周恩来留下主人坐的席位，叫先进去的先坐。饭厅不大，两个圆桌分坐十多人。沈醉走在后面，便找到一个靠墙的角落坐下。

当服务人员把四个冷盘先送上来时，陈毅还没等周恩来进来，便

叫大家先吃。大家都不好意思先吃，陈毅却带头吃了起来。周恩来走进来时，只有沈醉左边还有一个空位，便走过来坐下。

此时此刻，沈醉感到无比的温暖，心想，过去替蒋介石和戴笠拼命卖力干反共反人民的事，他们却把自己当成家奴一样看待。特别是蒋介石，自己去见他时，有时连坐都不让坐下。今天周恩来接见众人时，是这样随随便便， 平易近人，实在出乎意外，几乎激动得掉下泪来。

周恩来一边吃一边和沈醉继续谈他那次在上海的情况，说他明明知道特务们成天在盯着他，但他还是先后约见了在上海做地下工作的几十位同志。说到这里，周恩来笑着问沈醉：

“你们一个都没发现吗？” 沈醉回答： “是的，一个也没发现。”

这时，沈醉很好奇地问周恩来： “我们怎么没发现总理通知过什么人在什么地方约见？” 周恩来笑道：

“我为什么到上海要住在新亚酒店里呢，就是因为那里有你们的人，也有我们的人。你们会化装成服务员来侦察我，我们的同志也会化装成服务员来保护我，并给我当交通联络，电话你们会偷听，所以我不能打电话；而我每天出动，利用乘坐出租汽车、进餐馆时付账、买东西时付钱等机会，都可以找到我们的人，把我要约会的人的名单给我送出去。”

周恩来还告诉沈醉，军统和中统等特务机关搞的那些鬼把戏，他知道不少，不过不能串连起来，有些关键问题还不十分清楚，所以需要沈醉把这些内幕如实地写出来。众人辞别周恩来时，周恩来和每个人一一握手。轮到沈醉时，他有力地握着沈醉的手，再次嘱咐道：

“我等着看你写的东西。”

周恩来的话，沈醉一直牢牢记在心上，决心在自己的后半生竭尽全力， 把过去军统的罪恶如实地写出来。有一次，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主任申伯纯、米暂沉等召开座谈会，沈醉表示要把戴笠的生平、军统的内幕、杨虎城将军被害经过等材料都写出来，而且一定要写好。这是周总理交给他的任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