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要全体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退出共产党,不可能也做不到

1938 年 9 月 29 日,中国共产党扩大的六届六中全会在延安召开。会议

进行了一个多月,于 11 月 6 日,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扩大的六中全会政治决议案》,批准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央政治局的路线。会议根据形势的变化, 决定撤销长江局,设立中原局和南方局,中原局以刘少奇为书记,南方局以周恩来为书记、董必武为副书记。 (1939 年 1 月 5 日,中共中央书记处会议决定:南方局管辖华南、西南各省,委员有周恩来、博古、凯丰、张文彬、徐特立、吴玉章、叶剑英、廖承志、吴克坚、邓颖超、刘晓、高文华、董必武,以周恩来为书记。 13 日,中央书记处致电南方局批准以周、博、凯、吴、叶、董六人为常委,江西、上海工作归南方局管。)

周恩来没有参加完这次会议。他在会议第二天发言以后就离开延安,在10 月 1 日回到武汉。从此开始了他与蒋介石新一轮的谈判。4 日,周恩来会见蒋介石,转交毛泽东给蒋介石的信件,说明了中国共产党对抗战和统一战线的主张。8 日,他将所谈内容写成书面意见交给蒋介石。 14 日,再次会

见蒋介石。蒋介石对中国共产党关于抗战的主张表示赞同,但对两党关系问题仍不表示明确态度。

这时,由于日军正以强大乓力开始向武汉进攻,局势日趋紧急,国民党的党政军机关陆续撤出武汉,周恩来同蒋介石关于两党关系的会谈不能不暂时中止。

随着抗战形势的发展和日本对华政策的变化,蒋介石的内外政策也在发生变化,将重点逐渐由抗日转到反共,开始实行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政策。周恩来处在同国民党交涉的第一线,亲历了这个复杂的变化过程。他作为中共中央南方局书记,统一领导西南和华南各省党的工作以及同国民党谈判的事宜。由于有了长期与国民党蒋介石谈判的经验,此时的周恩来变得更加成熟了,在异常复杂的环境中,沉着而又灵活地应对着。

在这一变化过程中,对于蒋介石的进步,周恩来都给予积极的评价;而对其反共和对日妥协,则进行了坚决的斗争。

周恩来撤离武汉后,经过天门、沙市、公安、常德,在 1938 年 10 月 27 日抵达长沙。这时,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各部、会都在这里。31 日.蒋介石发出《告全国国民书》,说明撤出武汉是为了保持继续抗战的力量,表示要坚持持久抗战、全面战争和争取主动。

第二天,周恩来、叶剑英致电中共中央书记处说:

蒋宣言今早发表,内容甚好,不妥处已改掉⋯⋯蒋日前来长沙并转南昌,现回衡(山), 表示坚决主张宣战, 冯(玉祥)、白(崇禧)、(唐)生智均赞助。

11 月 1 日至 3 日,国民党政府的军事委员会在长沙召开军事会议,检讨

武汉作战经过。周恩来参加了这次会议,在发言中强调游击战的问题。8 日, 他又到衡山见蒋介石。商谈今后抗战的军事方案。蒋介石对周恩来的意见表示原则上同意。蒋介石明白他的一班文臣武将没有多少懂游击战争的,也没有一个赶上周恩来的,于是就要求周恩来说:

“请你写出一个具体方案来,方案出来,就可速办游击干部训练班。” 周恩来很快写出方案交给了蒋介石。

  1. 月 25 日至 28 日,蒋介石召集南岳军事会议,讨论抗战新阶段的战略方针。到会的有高级将领三百多人,周恩来和叶剑英

出席了会议。白崇禧是主战派,他将周恩来给毛泽东的《论持久战》介绍给蒋介石,并说要全国人民都看。会议上,蒋介石采纳周恩来的建议,决定在南岳举办西南游击干部训练班,并要中共派干部去教游击战。这件事得到了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的赞同。南岳训练班的主任由蒋介石兼任,汤恩伯任教育长,叶剑英任副教育长。周恩来也担任了这个训练班的国际问题讲师。他后来向中共中央政治局报告说:

中央军最重要,但最难接近,最难工作⋯⋯南岳训练班较珞珈山更有成绩。这几乎是我们接近中央军官最好的机会,只可惜人去少了。因为人去多了,不仅可以扩大我们的影响, 而且可以培养我们自己(的)知名干部。

中国共产党很早在武汉就提出过各党派联盟的主张,那就是建立统一战

线组织,制定共同纲领,改革政治机构。周恩来曾向蒋介石建议说: “组织一个联合的同盟是可以的,你们是一份,我们也是一份,各有独

立的组织。我们进到国民党里去,要保持我们共产党的独立的组织,也可以像大革命时期第一次国共合作一样。”

蒋介石打的却是另一种算盘,那就是万变不离其宗:溶化共产党,取消

共产党,成为国民党的一党专政,成为他个人的独裁。国民党提出一个领袖、一个主义、一个党的口号,想把共产党吸收到国民党里头去,加以溶化,把这叫做“溶共政策”。

  1. 月 3 日,周恩来经衡阳到达桂林。八路军刚在这里建立了驻桂林办事处,由吴奚如、李克农先后担任处长。这是经过周恩来同白崇禧商谈同意后建立的。周恩来、叶剑英在这里对办事处的工作做了详细布置,还会见了从武汉撤退来的一些文化界进步人士。

蒋介石得知周恩来到达桂林的消息后,即于 6 日晚在桂林主动约见周恩来。蒋介石的住处,桌明几净,布置得温馨淡雅,几支蜡烛闪着柔美的光。蒋介石想布置个友好宜人的气氛,并在这一气氛中会见周恩来。侍从们通报后,蒋介石主动迎到院中,握着周恩来的手,十分热情他说:

“恩来,快进屋,咱们好好谈谈。”

宾主坐定,略事寒暄,蒋介石给周恩来让过茶后,即切入正题,正式提出想把共产党吸收到国民党内的主张。他对周恩来说:

“共产党跨党加入国民党,大家不赞成。共产党既信三民主义,最好与国民党合并成一个组织,力量可以加倍发展。如果同意,在西安召开华北西北将领会议后,就约毛泽东面谈。如果共产党全体加入做不到,可否以一部分党员加入国民党,而不跨党?”

周恩来从蒋介石热情的迎接中已猜出蒋要谈重大问题,并想要中共让步,已有思想准备。待蒋介石谈完,当即阐明了共产党的原则:

“共产党信三民主义,不仅因其为抗战的出路,且为达到社会主义的必由之路,国民党员则并不都如此想,故国共终究是两党。”

接着,周恩来又说: “跨党是为了取得信任,但我们也不强求。如认为时机未到,可以采用

其他办法,要全体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退出共产党,不可能也做不到。少数人退出共产党加入国民党,不仅是失节、失信仰,于国民党也有害而无益。”

周恩来坚定的立场使蒋介石大失所望。只好怏怏地说: “如果你考虑合并的事不可能,就不必电约毛泽东到西安会谈了。” 但蒋介石这个念头并没有立刻打消。12 月 12 日;他在重庆又约见代表

中国共产党前来参加国民参政会的王明、博古、董必武。吴玉章、林伯渠等继续洽谈。他说:

“共产党员退出共产党加入国民党,或共产党取消名义,整个加入国民党,我都欢迎;或者共产党仍然保存自己的党,我也赞成;但是跨党办法绝对办不到。”

他甚至说: “我的责任是将共产党合并到国民党成一个组织,国民党名义可以取

消。我过去打你们,也是为保存共产党革命分子合于国民党。此事乃我的生死问题,此目的如达不到,我死了心也不安。抗战胜利了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我的这个意见,至死也不变的。”

这次会见共谈了五六个小时,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吴玉章在四年后回忆说:蒋“力劝我们到国民党去作强有力的骨干,为国家民族共同努力,不必要共产党”。井说“如不取消共产党,死也不瞑目”。大家辩论了很久。他且特别对我说:“你是老同盟会,国民党的老前辈,还是回到国民党来吧!”

这次会谈,由于蒋介石顽固坚持溶共政策而不欢而散,没有任何结果。

周恩来在 12 月中旬从桂林到达重庆。29 日,逃亡到河内的国民党副总裁、国民参政会议长汪精卫发表《艳电》,公开投降日本。周恩来领导的重庆《新华日报》随即发表《汪精卫叛国》的社论,并批判种种对抗战前途丧失信心的亡国论调。1939 年 1 月 20 日,也就是国民党五中全会的前一日, 蒋介石又约周恩来继续商谈。对于这次商谈的内容,第二天周恩来在电告中共中央书记处的电报里曾做了详细披露:

蒋昨晚约我,问延安(对国民党全会)有无意见,并又提统一两党事。我告以不可能。彼仍要我电中央请示,希望在全会中得到回电。我告以各地反共捉人事要他解决。他反说根本问题不解决,不仅敌人造谣,即下级也常不安定,影响上级,意在这次会有人提此类事。他并说:汪走,更是两党团结的好机会。即暂不赞成统一,也要有新办法。我问他有何具体办法。他说未想得。其意盖欲我党对国民党全会有一具体让步,以塞众口,以利防共。

根据上述情况,周恩来向中共中央提出两条建议:一、对国民党的全会,

中央应有一个表示。二、拍一密电,提出我党的具体意见,指出我党愿与国民党进一步合作,但目前事实如杀人、捕人、封报、攻击边区、甚至武装冲突,摩擦日益加甚,此须迅速解决,以增互信;救急办法,提议由两党中央组织共同视察团或委员会,前往各地就地解决纠纷,至少可弄清事实,向两

(党)中央报告,以便寻找进步一具体合作办法。

对于周恩来所提的与蒋介石斗争的策略建议,中共中央表示赞同, 24

日拍发了致国民党蒋总裁暨五中全会电。 25 日,周恩来将这个密电转送给蒋介石。电文写道:

两党为反对共同敌人与实现共同纲领而进行抗战建国之合作为一事,所谓两党合并, 则纯为另一事。前者为现代中国之必然,后者则为根本原则所不许。共产党诚意的愿与国民党共同为宾现民族独立、民权自由、民生幸福之三民主义新中华民国而奋斗,但共产党绝不能放弃马克思主义之信仰,绝不能将共产党的组织合并于其他任何政党。

中共中央的坚决态度,使蒋介石看到通过所谓两党合并来取消共产党的

做法是行不通了。于是,他在 1 月 21 日到 30 日的国民党五中全会上,重新解释“抗战到底”的“底”,不是要打到鸭绿江边,而只是“要恢复‘七七事变’以前原状”。这次会上又原则通过要“限制异党活动”。4 月 14 日, 国民党中央秘书处秘密颁布《防制异党活动办法》的训令,还专门设立从事反共工作的特别委员会,开始了有计划、有领导的反共活动。

国民党五中全会,是蒋介石政策发生重大变化的转折点,这种消极抗战,积极反共的政策,一直继续到抗战结束。

战斗在国民党的心脏——重庆的周恩来,一直在密切注视着国民党五中全会的动态和蒋介石的态度,周恩来敏锐地察觉到了国民党政策的这种变化。国民党五中全会闭幕后不久,他即在 6 月上旬写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指出:国民党五中全会后,开始走“向下发展的道路”,重心由外转向对内, 眼光由看前线和沦陷区转向看共产党的后方。周恩来对这种正在发生着的变化及时地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在前一个阶段,国民党当局及前线将领均一心一意计划如何支持长期抗战,如何深入敌后与敌展开全面战争,故当时的努力重在加强抗战的力量,谨严对外的立场,巩固团结, 肃清汉奸。在后一阶段,亦即目前阶段,国民党的当局及后方军政机关,均重在如何对内, 如何限制共党,防备共党,乃至反对共党,如何消灭同情共党的影响及其分子,如何消灭国共以外的中间分子,以冀造成国民党独霸的局面,于是思想复古,摩擦丛生,一切抗战的言论、出版、集会、结社、信仰之自由,极受限制。对共产党,对陕甘宁边区,对八路军、新

四军,乃发生许多苛刻之要求,无理之限制,不平之待遇,以至杀人捕人武装冲突。

这时,国民党在各地的限共、反共活动层出不穷,愈演愈烈。他们不许共产党在国民党统治区公开活动,到处破坏共产党的组织,逮捕共产党员。在福建、江西、湖南、陕西都发生了暗杀共产党人的事件。他们不承认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根据地,电令取消晋察冀边区,河北省政府明令取消冀中、冀南行政公署。他们不准八路军在地方筹款,不增拨八路军所需的经费。八路军月饷每人平均只有六角七分,是国民党军队月饷的九分之一。他们不许八路军、新四军到敌后活动,并制造了“博野事件”、“土桥事件”、“束鹿事件”等一系列摩擦事件。就“博野事件”来说:正当冀中抗日军民同日军浴血激战之时,国民党军队一部突然偷袭位于博野县的八路军分区司令部,并在安国活埋共产党员多名。在冀南的“束鹿事件”中,国民党军队突然包围八路军一二九师 1 个连,杀害连指导员以下 21 人。

到处在流淌着共产党人的鲜血,到处都可以看到反共的逆流在增长,局势的发展不能不使人深深担忧。

对于在蒋介石怂恿下,国民党顽固派制造的种种摩擦事件,周恩来与蒋介石及国民党军政当局进行着既有原则又讲策略的斗争。在国民党五中全会期间,周恩来在转送中共中央来电时,曾于 1939 年 1 月 25 日在重庆致函蒋介石陈述各地反共活动的情况,并驳斥国民党制造摩擦的种种借口,指出: “中共既成为党,当然需要发展”,但国难当头,“中共绝无排挤或推翻国民党之意图”。

周恩来是很讲究斗争策略的,在信中给蒋介石和国民党中央留下了余地,说:各种摩擦加剧,“全因国民党中央对中共所取之态度迄未一致,迄未明示全党,致下级党部只能根据自身所见,各行其是”,“中共愈顾大局, 少数不明大义之人竟愈加一意孤行。”他希望国民党中央“对国共两党关系与合作前途,有一基本认识”,”恢宏其量,于此基础上建立共信”,改善两党关系,“减少摩擦”,“合作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