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恩来先生的人格真是伟大”

1938 年，于右任的女婿屈武从苏联启程，绕道西欧，由海路回国。到香港后，屈武找到了中国共产党派驻香港的代表廖承志，做了长时间的谈话，

从他那里了解到国内各方面的一些情况。接着，就取道贵阳搭长途汽车到达重庆。此时正值中秋佳节。于右任老先生不顾年事已高，亲自过江接他。到重庆后。通过王炳南介绍，屈武在《新华日报》门市部楼上第一次见到了他倾慕已久的周恩来。此时的于右任，由于受国民党反共宣传的影响，对共产党的政策产生了怀疑。所以，周恩来除了谈些有关时局的问题之外，着重对屈武讲：

“于右任先生是位公正的人，有民族气节，但是在国民党内部，他还不能算是一位真正的左派，他态度不很坚定，旗帜不够鲜明。于先生是你的老长亲，你应该爱护他，首先在政治方面爱护他。要帮助他认识两党合作团结抗战的重要性，对这方面发生的重大问题，要有正确的理解和积极的态度。”从这次谈话以后，屈武在于右任处共生活了六年多的时间，一直是根据

周恩来的指示，帮助做于右任的工作。

屈武和于右任生活在一起的初期，于右任对两党合作共同抗战的问题， 确有过怀疑。有一次他问屈武：

“据说我们的国军（指国民党军队）在前方抗战，八路军挖国军的墙脚， 收缴国军的枪支，他们不打鬼子，一味地扩充自己的实力，究竟是为什么？ 他们的企图是什么？”

屈武解释说： “这显然是编造的谎言。”

接着，屈武列举了各战区一些国民党军队制造摩擦的事实，来说服自己的岳丈。这些消息，于右任从未与闻，马上问屈武：

“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屈武如实说：

“主要是王炳南告诉我的，有些情况是周恩来先生亲口对我讲的。” 于右任听到屈武同周恩来有直接联系，先是一阵欣喜，因为他知道周恩

来的为人。接着又提醒说： “你要当心啊！重庆到处是特务。”

这时，于右任已经察觉到，的确有人在向他耳朵里灌输反共的谎言。1939 年冬，有一次周恩来找到屈武，对他说： “汪精卫已由重庆逃跑，投降日本去了。他虽然走了，目前重庆还有更

重要更危险的投降派，他们直接间接地和敌人勾勾搭搭，请于先生注意。于先生是国民党的元老，大敌当前希望他能在国民党内仗义执言，做扶倾救危的工作。”

汪伪组织成立以后，南京的汪伪政权曾派一个在上海活动多年的“CC” 代表人物吴开先到重庆进行日、汪、蒋的联系工作。周恩来获悉之后，立即要屈武转告于右任，请他注意。

上述这些，屈武都遵照周恩来的指示，及时地转告给了于先生。

于右任听到这些消息后，义愤填膺，坚决地表示，决不能听任一些人进行出卖国家民族利益的勾当。

1941 年 1 月，发生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国民党军队包围新四军军部及所部近万入，残杀七千余人。事变发生后，屈武把国民党顽固派阴谋策划的事变经过，系统地告诉了于右任。对于国民党军队这种暴行，于右任非常气愤，拍着桌子大声他说：

“这种破坏两党的合作，简直就是破坏抗战，我一定要讲话！”

他沉默了一会之后，叹了一口气，又说： “唉！讲了又有什么用处呢！”

看到这位爱国老人的正义表现，屈武深深地同情他有心无力的处境。以后，于右任听到了周恩来为反对国民党顽固派扣发登载“皖南事变”真相的

《新华日报》而坚持斗争的消息，以赞叹的口气对屈武说： “恩来先生的人格真是伟大！”

于右任对国民党上层的争权夺利，互相倾轧和贪污腐化的现象是十分不满的。他执掌监察院多年，曾想运用这一职权，做点澄清吏治收拾人心的工作，但是那些贪婪成性的人，正是握有实权身居要职的人，徒有虚名的监察院，又哪里能发挥作用！有一次监察院揭发了一件贪污案件，被弹劾者涉及蒋介石左右的权要人物。于右任坚持要执行监察职权进行弹劾，而蒋介石却坚持进行庇护。气愤之下，于右任表示要辞去监察院长职务。为了表示对蒋介石的抗议、他愤然离开重庆移居成都。

于右任走后两天，屈武向周恩来报告了这一情况。周恩来十分赞赏他

说：

“于先生的姿态很好，这是对老蒋独裁作风一个有力的揭露。” 接着他以十分关心的语气对屈武说：

“于先生一个人去成都，身边没有人照顾怎么行呢？你应该去成都陪伴

他，照顾他的生活，同时也可以解除他的一点苦闷。”

周恩来还嘱托屈武，代表他向干先生表示慰问，并要屈武告诉于先生： 于先生这一举动大得人心，但不要悲观。

根据周恩来的嘱托，屈武驰往成都。于右任在成都住在陕西同乡严谷声家，屈武便下榻于他隔壁房间里。于右任心情一直不好，在一个午夜后的 4 点钟，他突然起来敲屈武的墙壁，要屈武到他房里谈话。屈武到他房里坐在床沿上，他一脸惊恐地告诉屈武说：

“刚才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老蒋手持利刃，厉声对我说， ‘你逃不出我的手，我要你的老命’，说着他就用刀向我胸部刺来，这样，我就惊醒了。”

接着他又说： “这个梦是个不祥之兆啊！” 屈武当即安慰他说：

“做梦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你老人家还不知道吗？这和现实生活没有什么关系的。”

于右任叹口气说：

“蒋介石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心狠手辣，有什么信义可讲。” 屈武陪着他谈话，一直到天亮。

就在这天的早饭后，张群从重庆来了，屈武陪同于右任和他谈话。张群

说：

“委员长派我代表他前来慰问院长，并且要我迎接院长回重庆；委员长

有很多问题要向你咨询。至于监察院的事你不管谁能去管呢！委员长很诚恳地盼望你回去。”

但张群对监察院弹劾案的问题，却只字未提，显然蒋介石并没有改变他原来的态度。张群到成都敦请于右往回重庆，不过是给他一个转圜的面子而已。这一点于右任当然很清楚，加上当夜的一场恶梦，心有余悸，也乐得顺

水推舟。于是他对张群说： “只要委员长不再干涉我在监察院的职权，我就回重庆为党国效劳。” 张群连声说：

“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这样，于右任同张群和屈武一同回到了重庆。

关于于右任在成都时期的情况和他回重庆的经过，屈武向周恩来做了详细汇报，当屈武说到于右任“惊梦”的时候。周恩来表示理解他说：

“看来，于先生脑子里还有些封建迷信的残余，老年嘛，旧的影响是很难一时根除的。”

屈武又说： “于先生害怕老蒋害他，这种心理是有历史根源和现实基础的。” 周恩来分析说：

“于先生和邓演达先生不同，他这块元老招牌老蒋还是要利用的，绝不会加害于他。你要请于先生鼓起勇气，对老蒋该顶的还是要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