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不负周恩来重托,释放中共人员回延安

抗战初期,新疆省主席盛世才在新疆执行亲苏政策,中共为了支援盛世才,曾先后派了以陈潭秋、徐杰、林基路、马明方等为首的党员赴新疆,后又派了许多青年干部去新疆乌苏学航空,再加上由苏联疗养治病后留新工作的人员,共达一百多人。他们帮助盛世才制定六大政策,改革政治、经济、教育、财政等,成效卓著,得到盛世才的倚重。 1941 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

希特勒全力进攻苏联,斯大林格勒和莫斯科危急万分。盛世才错误估计形势, 认为苏联必败。于是,由亲苏转而反苏,在省内大搞白色恐怖,肆行镇压, 在 1942、1943 两年先后把中共在新人员逮捕拘禁,进行疯狂的迫害,一些共产党员被杀,一百多位共产党人被逮捕

监禁。

1946 年初,张治中被国民党任命为西北行营主任兼新疆省主席。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办妥,正在候命出发。一天上午,门口突然来了一部小轿车,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机要秘书余湛邦远远就认出是周恩来和邓颖超,连忙迎接进客厅,然后请张治中和夫人洪希厚下楼。

坐下略作寒暄,周先开口: “听说文白兄将有远行,我们特来送行,祝贺您荣膺重任,一切顺利。” “谢谢,有劳您和邓大姐的驾了。”张笑着说。 “西北地处边陲,情况复杂,您的任务是艰苦的,一切准备得怎样?”

周恩来关切地问。 “是的,主要人事安排已定下了,大的方针也考虑到了,具体政策和措

施还得到新疆后定夺。”张回答时显出自信。 “我们来看望您和夫人,一是送行,二是有件重要的事相托。”周恩来

说,“我们有一大批党员在新疆被盛世才关押,处境危急,情况欠明,想拜托您到新后调查处理。”

“噢!我对此事无所闻,请道其详。”张说。

周恩来把事件原委详细地告诉了张治中夫妇,并说: “盛世才是个杀人魔王,他在新疆的暴行文白兄是知道的。这是个特大

的冤案,请你们到新疆后,首先查明主要负责人陈潭秋、徐杰、林基路等是否还在;其次,他们的待遇很悲惨,生活十分艰苦,请先予以救助,我这里还准备了一些钱。最后请你们用尽一切方法,把他们释放出来。”

张治中慨然答道:

“释放政治犯是《双十协定》和《政协决议》规定了的,当然要执行。我到新疆后一定快办,请你们放心。至于带钱去改善生活,这用不着,这点小事我还办得了。”

周恩来考虑得很细,又叮嘱说: “考虑到由新疆到延安路途遥远,情况复杂,如释放后让这些人自己回

延安,恐怕不行,还得请你们在释放后派人和交通工具护送到延安才行。” 张治中爽快地答应:

“好,我们一定照办。” “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务必请你们帮忙照顾。”邓颖超还特别

对张夫人补上一句。 “这些人里有瞿秋白的夫人杨之华。她是文白兄在上海大学的同学。你

们到新疆后可以和杨先联系。”周恩来最后说。 “是的,当然先找杨了解情况。”张治中答应着。

为什么张治中慨然答应呢?除了他和周恩来的私交好和一向联共、亲共的主张外。他当然也记得, 1944 年西安谈判时,林伯渠就已明确提出“释

放在狱的一切共产党员”的要求。 1945 年重庆谈判时,中共代表又一再提出释放政治犯,后来写进《双十协定》,而且蒋介石还作过答复:“政府准备自动办理,中共可将应释放之人提出名单。”

张治中是个平生重诺的人,他认为国民党信誓旦旦,是不应食言而肥

的。

张治中坐机飞抵迪化后不久,就派屈武到女牢去看杨之华。当时主管监

狱的新疆省警务处处长胡国振竟然拒绝会见,屈武只看到了杨之华的女儿独伊。屈回来告诉张治中,张盛怒之下,叫胡国振马上来见,当面训斥他:

“我是蒋委员长派来的,我派人去见杨之华,你竟敢阻拦,是什么意思?”

胡国振没想到新来的肯主席如此厉害,马上当面道歉,答应让屈武再往。屈、杨会面后,屈先把周恩来和张治中的谈话概要告诉她,然后详细问及狱中情况,杨一一答复。屈回来向张汇报,张治中马上派人带了钱到男女监牢慰问,说明张治中主任受周恩来委托,要设法送他们回延安去,知道他们生活很苦,已指示主管方面迅速改善,并带来一些钱,先改善一下生活。中共人员开始疑心是蒋介石的特务搞什么花样,表示不愿收。来人告诉他们, 这是张冶中的钱,不是别人的钱,张治中和周恩来是多年的老朋友,请不要猜疑时,他们才相信了,而且觉得对释放有点希望了。

张治中在和三区代表和谈告一段落后,飞返重庆继续参加国共和谈。1946 年 3 月,张被任命为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西北行营主任兼新疆省主席,于

同月 29 日离渝飞新疆,途遇大风,至 4 月 4 日才到达迪化。杨之华等知道后,

7 日来信给张治中,询问释放回延安事怎样,要求先恢复自由和改善生活。张在信上批示: (1)立即改善饮食; (2)准许在狱中自由行动; (3) 每月供给报纸并代购书刊; (4)准许有配偶者会见。当时国民党省主席吴忠信、八战区司令长官朱绍良已准备移交,这个批示新疆警务当局是不敢不照办的。中共人员的各项待遇确实得到了一定的改善。

张治中不负周恩来所托,在稍事休息后就挤出一部分时间亲自处理这件事情。

然而,事情的处理过程则是极其复杂的,充分表现了张治中一诺千金的性格和对中共党人的同情。事情是在极端机密的情况下进行的。首先,向警务处索要档案。当时警务处长胡国振、主任秘书胡步虬,前新疆省主席吴忠信任内没有处理这个案子。结果送到张治中手上的仅仅是一个花名册:新疆土产的桑皮造十行纸,上头只写姓名、年龄、籍贯、职业、族别、逮捕地点等,非常简略,看不出什么问题。事后才知道,这些人的姓名许多是假的。档案是否被毁掉?这有两种可能:一种较大的可能是确实被盛世才毁掉

了。因为盛每搞一次阴谋冤杀案,都亲自掌握案卷,直接指挥处决。等到全案处理完毕就付之一炬,连痕迹也不留。另一种可能是军统特务把案卷扣下来了。这种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蒋介石的各系统特务,都直接向蒋负责, 当地的国民党军政领导不能过问,这些特务都是有恃无恐的。

蒋介石是个杀人魔王,多年来如何对待共产党人,张治中不是不知道的。释放汉奸以外的一切政治犯虽然写进政协决议,并在报上公布,但众所周知,到具体执行时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所以张治中经过反复考虑后, 就给蒋介石去电。电文是张治中的机要秘书余湛邦起草,案卷也由余保存, 连续来往电文三次。

张治中的第一次电文比较详细,大意是:盛世才在 1942 年 9 月和 1943

年 4 月曾借故先后逮捕了在新疆的一批中共人员。其中主要分子如陈潭秋、

毛泽民、林基路等已在 1943 年 9 月被杀害,剩下的都是一般的,而且男女老

少中老弱妇孺病残者居多。这是一批政治犯,毛主席到重庆时已向您提出要求释放,您也同意了;而且先后写入《双十协定》和《政协决议》:政府准备自动办理,中共可将应释放之人提出名单。这都是报上公布、中外周知的, 不能不执行。现在停战协定、整军方案、东北停战协定都已先后签订,其他有关问题亦在继续协商中,如能主动宣布释放,这对两党合作,对当前形势, 都有利无害。同时,我到新疆来,奉行的是亲苏、和共、和平、统一、民主、团结的政策,行前已向您详细陈述,得到同意,而新疆监狱中还拘留一大批政治犯,使我处于言行不符,自相矛盾的境地,我很难办,请准予释放送回延安。

数日后,蒋介石复电来了,未表同意,但索要中共人员名单。

张治中立即将名单用电报报去,电文中又再次强调:主要分子确已被盛世才处决,这都是一般的人员,此事由政府主动办理为好。我离渝时周恩来夫妇来我家提出了请求,如果拒不释放,中共方面很可能对外公开,指责政府破坏《双十协定》和《政协决议》,到时仍不得不被动释放,但在政治上必然蒙受损失,权衡轻重,望速裁决。同时还指出,我去年来新,同伊、塔、阿三区代表谈判,他们也多次提出释放省内政治犯的要求,我已同意,并且写入关于政治部分的协议中。事实上吴忠信来新后己释放了一批非共产党的政治犯,包括包尔汉、阿合买提江、安尼巴图鲁、赵剑锋等。我和三区代表正继续商谈军事问题部分,一旦全部达成协议,必将大批释放在狱中的非共产党政治犯,如果单独把中共政治犯继续拘押不放,那就首先很难取信于三区,您给我到新疆的任务亦将难以完成。

不难看出,张治中将理由叙述得非常充分。若干天过去了,蒋介石仍未复电。

张治中十分焦急,决定再去电催促,并告诉蒋,他和伊、塔、阿三区谈判已获进展,估计 5 月底前就可达成全部协议,请对此案早日裁决。

这样,经过张治中一而再,再而三的争取,至 5 月 10 日左右,蒋介石复电勉强同意。

至此,案件告一段落。张治中即让余湛邦将案卷移交给行营驻迪化办公厅第二组党必刚(留苏生,曾在国民党军委顾问处当翻译,后任新疆省保安副司令),由他们承办以后释放护送事务。在这期间,屈武受张治中委派, 不止一次地到狱中看望中共人员,直到他们已能出狱行走。

当时,东北停战协定虽已签订,但国共两党关系并无好转,张治中深恐中途有变,为对得起中共朋友周恩来,对释放和护送回延安的筹备工作抓得很紧。

筹备工作的第一件事,是派余湛邦和党必刚同到监狱探望这批中共人

员。

筹备工作的第二件事,是挑选护送人员和拟订护送计划。张治中把这件

事交给倾向于民主进步的新疆省警备总司令陶峙岳,陶又把任务交给该部交通处少将处长刘亚哲承办。他们提出以迪化县县长刘某负责护送。

张治中经过反复考虑,担心此人完成不了任务,需要一个级别较高较精干的人充任,于是特别指定由刘亚哲走一趟。陶峙岳告诉刘亚哲后,刘开始顾虑重重,有所犹豫,经陶一再劝说,刘才同意了。不久,刘亚哲的护送计划呈报上来,对所需车辆、药物、医生、警卫、事务人员以及动身日期、沿途路线都做了安排。张治中反复审阅,认为确无漏洞,才批示同意。临出发

前,张治中还特别召见刘亚哲谈话,详细交代任务,说: “这是一个重要的政治任务,不是一般的事务;是护送,不是押送;要

注意礼貌和态度。你护送到兰州,兰州将另有人接你。迪化至兰州路远,又极不平静,虽有一排武装护送,仍须十分警惕。沿途要和驻军取得联系,必要时请他们协助。每到一地,须给我来电话或电报,随时有困难随时请示。这些人久困囹圄,身体都很衰弱,又多是老弱病残和妇孺,沿途饮食、住宿、行程都要妥善安排,不要出事。这是个特殊任务,不能拘守常规,只要遵照我的指示办事,一切由我负责。”

这一番谈话,进一步打消了刘亚哲的顾虑,坚定了其完成护送任务的信

心。

接着,张治中分别给甘肃省主席谷正伦、陕西战区司令长官诩宗南、陕

西省主席祝绍周去电。主要强调得到蒋介石同意释放一批中共人员,由行营派人护送回延安,请沿路放行并妥善接待。

与此同时,细心的张治中也把这件事的简要情况和动身日期电告周恩来,以使周恩来有所准备。动身前,张还派屈武代表他到狱中和中共人员见面送行,祝他们一路平安。

刘亚哲奉命护送一路顺利到达西安,却发生了麻烦。由静宁到平凉已是胡宗南的辖区。胡是以顽固反共出名的蒋介石心腹,车行到邠县时就收到胡宗南的急电,指令将中共人员送到咸阳招待所,不许直趋西安,听候处理。刘亚哲曾在胡属下工作,深知胡不怀好意,咸阳很可能成为中共人员的集中营,因此急电张治中报告请示。还没来得及等到复电,刚好杨之华来告诉刘亚哲,说有一同志突然病了,发高烧,很严重,要求急送西安抢救。刘灵机一动,心想这是个好借口,如连夜急行军,就有可能闯过咸阳,到西安再行设法。主意已定,马上发车,果然在深夜一点经咸阳时,检查站只有一名哨兵,刘亚哲佩少将军衔站在车头一呼而入,哨兵不敢拦阻,余车鱼贯凤驰而过,不久即到达西安。夜已太深了,无处住宿,刘以电话向胡宗南的副官处接洽,无结果,只好暂在附近的澡堂安顿。刘又想,明天让胡宗南知道了, 事情就不好办了。正焦急间,忽然想起西安有十八集团军驻陕办事处,于是急找被释放的高登榜和吉合商量,让他们马上去找办事处联系。结果很好, 办事处负责人周子建立即前来,把全体中共人员接去。

第二天上午,刘亚哲才去见胡宗南。胡宗南勃然变色厉声喝问: “为什么不住咸阳招待所?”

刘亚哲巧妙对答: “深夜过咸阳,无人接待,又遇有人病重,所以不得不直到西安。” 这样,总算遮掩过去了。其时,经过第十八集团军驻陕办事处的努力,

西安的报纸也登出中共被释放回延人员到达西安的新闻。但是胡宗南不死心,借口要进行政治审查甄别,不发汽油,不许离开西安。刘心想不妙,接二连三地给张治中去电报,杨之华等也一再致电张治中。张一面急电胡宗南, 指示这批人是蒋介石批准的,应即放行。同时急电蒋介石,请他即令胡宗南放行。至此,胡才无法阻拦。这批中共人员因此在西安耽搁了约十日。

车队继续前进,于 1946 年 7 月 8 日到达陕甘宁边区的鸡加村,中共中央、边区政府、西北局都派人来接。刘亚哲即向来人办理全部移交手续。

在张治中悉心关照下,这一行程遥远、历时月余的重大政治任务至此圆满结束。

回来的同志受到党中央首长和许多同志的热烈欢迎,护送人员也受到热情接待。请他们吃饭,还分别赠送了一些皮筒子、毛衣、呢子夹衣、毛线等。朱总司令亲笔写了给张治中的道谢信,附赠狐皮筒子一件。还另发电报道谢。几个月后,张治中回南京,董必武又亲到张家看望,备致谢意。

是年 6 月;蒋介石撕毁停战协定和政协决议,向我中原军区发起进攻, 挑起全面内战,这批中共人员幸好早日回到延安,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