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周关系及周克商

当周人正在东西奔窜的时候,殷商已处于武丁以后的晚期。甲骨文中已屡见“伐”周的记载,或又称周为“周侯”。但是商周发生关系,决不是从殷商晚期才开始的。《诗·商颂·殷武》里说:“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 莫敢不来王”。氐羌是活动在今甘肃、青海至陕西境内的两个半农半牧部落。甲骨文中已屡见殷商诸王伐羌的记录。商人对羌人俘虏非常残酷,常常用于人殉或用为奴隶。殷商与氐羌可谓世敌,羌人与周人却世通婚姻。后稷的母亲姜原,就是羌族有邰氏的女子。所以殷商征服了氐羌(当然是部份的氐羌人),恐怕也把周人包括在内。

根据文献材料和甲骨文看来,周与商有战争的一面,又有和平的一面。周自季历至文王时,他们都曾经联合殷商共同抵抗从北方侵入的鬼方、土方、

■方等,因而得到商武丁、文丁的赏赐。季历还做了殷的“牧师”。尽管后来季历仍被文丁所杀,但是和平的关系却是主要的。文王时,周的国力已经强大,它已征服了周围的密须、阮、共和犬戎等小部落,并且得到他们的拥护。但就是这样,文王也仍然不改变小心翼翼以服事殷的态度。周这时对殷

① 参看斯维至《早周历史初探》,1979 年《历史研究》第 5 期。

商的和平政策,可说是有意识的、有目的的,不是一般的屈辱的表示。

周原甲骨文中有一条“彝文武帝乙”之辞。文武帝乙是殷帝乙的异称, 他是纣王的父亲。为什么在周原甲骨文中却有帝乙的名号呢?这可能是在周原有殷商的宗庙。殷纣王曾经到过周原,故有祭祀其父文武帝乙之辞。这反映了周文王时确已成为殷商的诸侯了。但另一方面,周文王已受命称王。所谓“受命”就是受上帝之命。《诗·大雅·皇矣》写道:

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民之莫。

这是说:伟大的上帝从天上往下观看,从四方观察,寻找一个有光明德行的人,最后找到了季历的儿子文王,这就是接受上帝的命令而称王的意思。他称王以后,便开始征伐犬戎、密须(在今甘肃安定县),并打败了耆国(耆一作黎)。耆在今山西黎城,是殷商的门户,故耆被打败之后,殷祖伊感到畏惧,便去劝谏纣王。纣王漫不经心地说:“我生不有命在天乎?”他没料到天命是可以改变的,也没有觉察到周人是在积极地准备改变天命的工作。接着,周文王伐邘、伐崇侯虎。崇侯虎灭后,文王自岐下徙于丰。次年,文王崩,太子发立,是为武王。

武王没有改元,继续用文王的年号,称作九年。他以太公望为师,周公旦为傅,召公毕公为左右,继续文王的绪业。就在这一年里,武王“东观兵、至于孟津。”观兵是试探性的示威,并不是准备与殷商直接开战。他出发时, 把文王的木主载在小车上,居于中军,自称太子发,意思是“奉文王以伐”, 不敢自专,这实际上是带着“血亲复仇”的性质。这时,诸侯不期而会孟津者,据说有八百之多。诸侯都说:“纣可伐矣!”武王不可,罢师而归。

过了二年,武王听到情报说,纣愈加昏乱暴虐。殷太师疵、少师强,抱着乐器奔周。于是武王遍告诸侯:“纣有重罪,不可不伐!”遂率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以东伐纣。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师毕渡孟津。武王作《太誓》,指斥殷纣王的罪行,以激励战士。

十二年二月甲子,天朦朦亮,武王的军队到达商郊牧野,他发表《牧誓》, 再次指斥纣王的罪行以激励诸侯和战士的斗志。据新出土的《利■》铭文, 可知武王所以决定甲子这一天与纣开战,是出于右史利观察星象而决定的。

《利■》说:

珷克商,惟甲子朝,岁则克,闻,夙又(有)商。辛未,王在■■, 易(锡)又(右)史利金。

这甲子是一个大吉的日子,武王因此获得大胜。其实,这次武王的军队不战而顺利地进入了朝歌,是因为东夷人不肯为殷纣王卖力,发生哗变,纷纷倒戈,迎接武王。朝歌在今河南淇县,至今尚有遗迹,距安阳商都还有百里。据说武乙已迁都于此,故朝歌一失,商已无力抵抗。纣王于是纵火自焚。这次战争,是关系到商周一兴一亡的关键。虽然并没有经过激烈的战争,殷商在东方沿海的势力也未彻底消灭,但这是殷商灭亡的开始,是我国古代历史上的一件转折性的大事。它正与商汤过去灭亡夏朝一样所谓“汤、武革命, 顺天应民”。这就是说,周代替了商,是有天命的,它建立了第三个古代王国。史书上对于此一事都有记载,地下出土的《利■》,可以与文献互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