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奉命接管上海,临行前周恩来嘱咐夏衍:对文学家、艺术家, 一定要登门拜访,而不是把他们找到办公室里来。

1949 年 4 月末,夏衍和潘汉年、许涤新接到命令:回北平,准备接收上

海。他们随即动身,绕道天津到达北平,先见到了朱德。5 月 10 日至 16 日之间,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在西郊香山先后接见了夏衍和潘汉年、许涤新等人。周恩来 5 月 12 日又在中南海紫光阁召集郭沫若、茅盾、胡愈之、萨

空了、周扬、夏衍、郑振铎和沙可夫,商量 7 月份召开全国首届文代会的事, 并让夏衍提出一个在国统区的著名人士参加文代会的名单。

夏衍临去上海前,周恩来对他说:“你是老上海了,对文化界情况是熟的。但是你此番去情况大不一样。过去你从事地下党的工作,和他们是同志和朋友的关系,是平等坦率的,现在你是执政党的领导干部,是政府官员, 别人对你就不一样。你到了上海,在文艺方面要多依靠当地有影响的文学家和艺术家。戏剧界象梅兰芳、周信芳、盖叫天和袁雪芬这样的人物,一定要亲自登门拜访,而不要把他们找到办公室里来,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夏衍等于 5 月 16 日南下。途中,陈毅宣布了中央的决定:陈毅为上海市长兼军管会主任,潘汉年为副市长兼市委秘书长。为了开展上海的文化工作, 陈毅自兼文管会主任,夏衍为文管会副主任、上海市委常委兼宣传部长,又兼文化局长。

因铁路沿线遭破坏,行车甚慢,5 月 17 日傍晚,夏衍一行才到达济南。前来迎接的是山东省省长康生。

康生显得十分活跃。因为潘汉年与他原先就话不投机,所以康生老缠着夏衍说话。“你们知道吗?夏衍同志原先叫沈端先,夏衍是他的笔名。”康生在招待一行人吃饭时,兴致勃勃地说:“当时我在闸北区委当书记,真是荣幸,党内好几位当代大文学家都在闸北工作。我知道夏衍同志是位人才, 所以周恩来同志通过汉年同志来了解他,我就郑重地推荐!”潘汉年淡淡地一笑说:“康生同志的领导艺术,素来是有名的!”

由于周恩来的介绍和嘱咐,陈毅对夏衍十分尊重。他们刚在上海市郊的指挥部见面时,陈毅就坦率地说:“上海文化方面的事,你既有经验又有基础,尽可放手去干。所以让我挂个文管会主任的名义,因为在军管时期,我们带兵的压得住,无非是为你们撑腰。”

为了和文化界同志打成一片,并且相互增加友谊,陈毅很主动和夏衍等

接近。一次,他对夏衍说:“听恩来同志说,过去你们文化界同志,常到‘霞飞路’的维那桑斯(文艺复兴)咖啡厅去,那里的牛肉很好吃?”

“是的,那是白俄开的点心店,地方不大,外表不起眼,但颇幽静,我们不少同志常在那里碰头。”

“我过去在上海读书,现在已很久没有到那一带去了,你陪我今晚去吃夜点心吧!”

于是,他们几个人去吃了夜宵。夏衍还以当年地下党活动的方式,事先事后都作了检查和布置。陈毅自己也带了秘密警卫,度过了一个很有趣的夜晚。

但是第二天,市委保卫局长知道了,批评夏衍说:“上海刚解放,还有暗藏的匪特,你怎么可以带陈市长到那种地方去?今后不但不允许陪陈市长去,就是你,身为市委常委,也不能去了!”

夏衍心里想:我们秘密来去,就是特务发现了临时买砒霜也来不及。但是,他作为一个党员干部,还是认真地接受了这个意见。后来周恩来知道了, 对夏衍说:“你们一个是名士,一个是儒将,倒是一番佳话。但是现在情况变了,还是要注意安全。”

夏衍了解上海文艺界的特点,尤其刚解放不久,为了有利于文化人士活动,他尽量把一些活动搞得生动活泼。譬如在节约前提下举办舞会和茶话会。开始,有些从解放区来的政工干部看不惯,认为这是资产阶级作风,甚至公开抵制。夏衍认为,在新旧交替的短暂时期内,生活方式的改变也要逐步引导,不能用狭隘的农民意识来对待这些问题。其实,夏衍本人对舞会等活动并不喜欢,他还闹过笑话。

有一次,庆祝中苏友协成立一周年,举行舞会。宋庆龄邀夏衍跳舞,夏衍为难地对孙夫人说:“很抱歉,我不会。”

“哦?您当年在上海工作,竟没学会?”宋庆龄问。

周恩来是了解夏衍的。他在旁插话说:“我 40 年代在重庆时就向他提出,要学会跳舞,否则,在热闹场中接头,敌人会怀疑的。”

“是的。”夏衍很为难地说:“我也曾经想学,但学不会。”

夏衍主持上海宣传和文化工作虽然为期不久,但在短短几年中,他依靠陈毅的大力支持,工作上比较大胆,许多知名的专家、学者都得到较好的安排。当然,在建国初期工作上缺乏经验和存在一定的左的思想影响,也有失误的地方。但是,夏衍在上海期间,时刻想到周恩来的这一番话:“一定要把上海各方面的力量都团结在人民政府周围,如果不好以政府名义,就以艺术团体名义,就以你个人的名义,以艺术家和艺术家之间的友谊,使他们安安心心地留下来,高高兴兴地工作。特别要注意:只要他们的一技之长确能有益于人民,并且今天愿意为新中国的建设作贡献,就应该热情欢迎。老帐不要再去纠缠,只要弄清楚了就好。对左、中、右三方的代表人物,在生活上的照顾一定要一视同仁,在工作安排上也要各得其所。”夏衍也是努力这样做的。

随着形势的发展,夏衍在工作中遇到困难和干挠,他开始惶惑了。他推荐的根据萧也牧同名小说拍摄的影片《我们夫妇之间》被批判,他自己写的关于知识分子改造的话剧《考验》,也被当时市委的一位领导人以“宣扬小资产阶级意识”和“容易引起不满党的领导”的罪名而被下令停演;他在作家座谈会上强调学习以充实革命本领的“知识就是力量”的讲话,也被不点

名地反复批判;他提倡的文化干部要和作家艺术家肝胆相照,不要摆官架子的平易作风,也被冠以“宣扬自由主义”的帽子。总之,在饶漱石主持工作时期,连陈毅也受到排挤,因此助长了一些趋奉者在文化领域推行的宗派活动,夏衍的工作越来越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