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根据周恩来的建议，李宗仁回国的准备工作也在悄悄地进行。

李宗仁派他的夫人郭德洁女士赶到香港与程思远商定在欧洲会面的地点、日期以及联络办法。为躲避美蒋特务的盯梢，最后选定会面地点在瑞士的苏黎世。因为那是中立国，又是著名的风景游览区，还有郭德洁女士的弟弟所开中国餐馆做掩护。李宗仁以旅游名义前往，不致引起外人的怀疑。为了这次会见，从周恩来提出建议算起用了整整三年时间。这一次李宗仁欧洲之行的意义直到 1965 年才真正为人们所理解。

1963 年 11 月，程思远赴欧洲会见李宗仁之前又一次赶往北京，同周恩来彻夜长谈。他向周恩来倾诉了李宗仁“回国心情甚为急迫”的近况。说： “去年 4 月，李宗仁曾函告张发奎，他死后希望把骨灰扬于祖国东海；今年

月又致信黄旭初，说他已感到气喘，想到港居住；最近又公开表示要去法国。说‘只要对祖国有所裨益，即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程思远又说：
“这些都表明李宗仁有老年人的一种自然变化，怀念祖国，不愿老死异域；叶落归根，向历史最后交代。希望中共给予考虑。”周恩来注意听完程思远的话后，首先肯定李宗仁是有爱国心的。接着详细分析了李宗仁的基本情况，指出他目前还受到美国、台湾、第三势力和中美关系的影响。周恩来说：“我们着他是有影响的爱国人士，但要劝他摆脱以上四个方面的关系。”周恩来认为，李宗仁对第一第二两个方面的关系可能已经断了，这次经香港去欧洲要注意防止第三势力的纠缠。至于第四个方面可能还未完全摆脱，周恩来坦率地说：“李先生总想在中美之间做点事情，这不符合我们的国策。美国武装力量不从台湾地区撤退，就谈不到中美恢复邦交问题”，总起来说，“我们对李先生向往祖国表示欢迎，但不强求”，“归国万事足，无累一身轻”。

对李宗仁到欧洲后的选择，周恩来设想了四种可能：第一，重回美国，料理些事情。如他有这个意思，不必勉强。第二，回来看看，住一个时期，然后再出去，我们保证他来去自由，保守秘密。第三，留在欧洲。他考虑留在外边为祖国做一点事情，我们欢迎，如生活上有困难，我们可以帮助。第四，如决心回来，我们表示欢迎。

周恩来的考虑十分周到，他继续说：如果李宗仁决心回来，我们一定要从各方面替他设想周到。祖国已解放 14 年，变化很大，需要“过五关”（思想、政治、宗族、社会、生活五关）。国家还存在许多困难和不足，应该告诉他实情，这不是使他失望，也不是条件，而是言之在先，让他做好思想准备。

一旁聆听的程思远望着周恩来真诚的目光，胸中涌动着一股暖流，眼睛不禁湿润起来。

“至于李宗仁回国后的政治安排，”周恩来说：“1949 年国共和谈时，我们曾许的副职（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现在没有这个地位了。鉴于上次这样说没有生效，这次不采取这个办法了。我们是老朋友，道义之交，不是谈判条件，只要他先下决心，我们自会妥善安排。”

谈话从深夜到黎明，程思远告辞出来时，心里感到十分充实，一夜的疲

倦仿佛消失殆尽。圣诞节前一天，他带着周恩来的嘱托满怀信心飞往苏黎世。程思远已经十几年没有见到李宗仁了，但见面后他顾不上畅叙怀念之

情，而积极转达了与周恩来彻夜长谈的内容。话未尽，李宗仁已感动不已，仿佛置身于新中国温暖的怀抱中，他坚定地说：“树高千尺，叶落归根，人到晚年，更思念祖国。我只要一可，回到祖国定居，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