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去是娇贵的格格,他过去是“残渣余孽”,可现在,夫妇两人都成 了政协委员。周恩来对她说:“咱们是同事呵!”

她叫金蕊秀,在溥仪 7 个妹妹中排行老三,最受溥仪的钟爱。她有文化, 在姐妹中长得最标致:水汪汪的大眼,高高的鼻梁,小时候就开始向溥仪撒娇、讨赏,是数得着的典型的“皇室公主”。她在日本前前后后生活过 6 年, 因为是“满洲国”皇帝的妹妹,也享受了无比的荣华富贵:20 岁左右被捧为日本东洋妇人会的名誉会长,后又经日驻华公使夫人高尾宫子的介绍,给日本天皇裕仁弟弟三笠宫的夫人教中文,参与了上层生活。那时,只要三格格一个电话,一切需要享用的东西就会源源不断地送上门来。她过得太舒服了, 几乎没有一点需要用脑用手的地方。她从东京曾给溥仪写过这么一封信:“我

现在坐在屋里,下女在旁用熨斗烫衣服,老仆在窗外浇花,小狗瞪着眼珠蹲着,看着一匣糖果,⋯⋯实在没有词儿了。”这种空虚、贫乏、无聊的心境, 连当时的“皇上”溥仪看过都吃了一惊。

日本投降,伪满洲国也随之覆没,金蕊秀随傅仪由长春逃到临江,后来又到通化。因为孩子生病,她和两个保姆来不及赶回北京。当时,财产没有了,她唯恐留下的细软财物和自己的身份引人注目,便摆地摊,售香烟,卖旧衣度日。这期间,她几乎被国民党特务骗走,也上过不法商人的当,把划不着的火柴批发给她。后来了解了共产党的政策,才干 1949 年回到北京,参加了街道工作。1956 年当选为东城区政协委员。

“我的变化是有过程的。在东京时,因为我的容貌和身份,我的照片常常成了日本报刊上的新闻,可是我当时还沾沾自喜。”

是新社会的生活慢慢驱跑了金蕊秀身上的臭味,社会实践逐渐使她懂得了不少道理。原先,她对获得解放的百姓是既恨且怕的。她说,在通化时, 有一天,民兵把她叫到群众大会上去交代罪行,她吓坏了,浑身直哆嗦,以为这样一来,她这个汉奸亲属要完蛋了,便哀求说,你们饶了我吧,叫我干什么都行,并主动向人们讲了自己的经历。“那次会上,来的人多极了。我交代完了,人们并没打我,骂我,而是实事求是地根据我的情况,作了从轻发落。我这才知道,共产党是最讲政策的,老百姓是讲道理的。

“那只是一个开端,周总理对我们家族政治上的关心,是促使我思想上发生变化的重要原因。”

金蕊秀说起话来慢悠悠的。可是当她一讲起与周恩来有关的事时,就显得异常激动起来。那是溥仪出来后,周恩来第一次接见皇室家族全体成员, 亲切地问她:“你是老三吧?”

“是的,我行三。”金蕊秀小心翼翼地回答。 周恩来又问:“你们东城区政协有多少委员?” “有 300 多人。”

周恩来再问:“男委员有多少人?女委员有多少人?”

这一下把金蕊秀问住了。她实在想不起来,面孔涨得通红,慌忙说:“男委员比女委员人数多。”

周恩来看出了她心里的紧张,笑着对她说:“我在全国政协,你在区政协,咱们是同事啊!”

这一句话,像一股暖流,立时贯通了金蕊秀的全身,使她深深感到,党和国家是不歧视改恶从善的人的。

于是,她努力地工作着,积极参加政协的各项活动。有一年的“三八妇女节”,她还通过电台,向台湾同胞发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

我们时常从电视里看到台湾的旖旎风光,时常听到《龙的传人》、《外婆的澎湖湾》等校园歌曲,我们感到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感人。我们同为炎黄子孙,我们的心是永远连在一起的,我们之间的情谊是割不断的!我殷切地希望台湾同胞能早日和祖国亲人欢聚,我在这个节日里衷心地祝愿台湾姐妹们身体健康,生活愉快!

金蕊秀的丈夫郭布罗润麒,今年已 70 多岁了,仍照样骑着自行车满街跑。他生性豪爽,爱开玩笑,对他自己在日本军校的经历毫不回避,他爽快地大声说:“那是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可以说是满清的‘残渣余孽’为伪满

洲国的复辟效劳吧!”

在日本陆军大学,郭布罗润麒学的是驾驶飞机。一次,他的练习机爬进了云层,地面乌蒙,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胆颤心惊,紧张地握着操纵杆,一点不敢撒手。最后,好不容易降落下来。停机一看,乘坐在机上的溥杰等人早已面色焦黄,一个个赤脚提靴,狼狈不堪。原来,飞机倾来倒去,他们早已翻肠倒肚,呕吐不止,没有地方吐,只得把靴子脱下,全部吐进了靴筒。日本留学毕业后,他回到伪满,担任了中校军官,伪满垮台后,先是和

溥仪在一起,旋又一同进了抚顺战犯管理所。1957 年 4 月,人民政府根据他的表现,作了宽大处理,免于起诉,释放回京,分配到北京编译社工作。

现在,他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工作。前几年,六届全国政协开会,将他增补为全国政协委员。

郭布罗润麒喜欢画画,还特别爱好中医针灸。早在前几年,他就钻研针灸对人的交感神经的作用,颇有一些心得,治愈了一些病人,或减轻了他们的病痛。

在社会工作方面,郭布罗润麒也是一个热心者,他在家中办起日语讲习班,墙上挂满了日程表、字母音标表、学习情况表,他不分男女老少,不分春夏秋冬,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水平,分成初、中、高三组,有些中间插班者, 他还负责“单独教练”。

几年过去了,经过辛勤劳动,种子结出了果实:有的学生过去是工人、售货员,是待业青年,现在,有的选送去日本进修,有的是大学日语专科的佼佼者,有的成为专职的翻译家。

这是金蕊秀和郭布罗润麒两位政协委员的骄傲,也是整个末代皇族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