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有着特殊的经历,又都承受着共产党的恩泽。只要一提起周恩来, 他们的眼圈就会湿润。
这是金欣如,溥仪的二妹。
前几年她这样打扮着:灰布中式褂子,下身一条蓝色布裤。齐耳短发, 和一般街道妇女一样,一根卡子别在耳后。
她简朴得叫人看见她,决不会相信她曾经是一位“皇姑”。
那时,王府里花钱如流水,要吃的、喝的,有仆人端到跟前,要穿的, 府里的裁缝定期做好了送来,至于钱,那是不屑一提的,溥杰就因为打听一样东西值多少钱,竟被呵斥为“有失体统”。金欣如从没想过钱是怎么来的。
1932 年,由溥仪定亲,她嫁给了曾任伪满洲国总理大臣郑孝胥的孙子、工程师郑广元,才有幸飞出了那个不用寻食的“鸟笼”,学习了自己喜好的医学知识。
1959 年,街道上动员妇女走出家门,兴办服务事业。金欣如报了名,被
分配去办托儿所。新开张的托儿所一无所有,只有人家送来的 3 个小孩。她从家里拿来方桌、木凳、小人书,开始了她的工作。
第一次发工资了,虽然只有 10 元钱,金欣如却激动得不得了,这是她在世界上第一次为别人服务,第一次拿到自己挣来的钱!
新生活的第一页就这样揭开了。以后她又调到碾儿胡同幼儿园工作,并当了那里的负责人。幼儿园里有五六十个工人的子女,她感到他们十分可爱, 于是,她想方设法地把工作搞好:煮粥、洗衣服、洗澡、刷鞋,她样样都干; 待孩子睡熟了,她又静静地坐在床边⋯⋯
孩子们一批批长大了,他们见到金欣如,都亲热地称她“金老师”。她宛如隔世重生了。
这是金韫娴,溥仪的四妹,她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贤惠而平常。
她没有经历过大粟子沟的逃难生活,却经历了其她格格从未曾经历过的另一种生活。她的丈夫赵琪璠从抗战后就很少回家,1949 年便杳无音讯了。这在当时,无论从个人来讲,从社会生活来讲,都成为一种莫大的精神负担。
她领着两个孩子,靠父亲卖房分得的一点钱维持生活。她身体很不好, 闹过几次大病,几乎丧生。生活需要有出路,活命需要有钱粮,孤儿寡母面临着说不尽的苦楚。
周恩来,又是周恩来发现了这一情况,他亲自过问,让金韫娴进故宫博物院当了一名工人。
红墙之内,是末代皇族每个成员都熟悉的地方,在这里当一名普通的工人,金韫娴别提多高兴了。
可是,精神上的痛苦依然与日俱增,赵琪璠究竟在哪里呢?
随着国家的开放,中华民族的国度不再是闭塞的了。前几年,溥杰通过有关渠道,终于知道妹夫在台湾的信息,于是有了书信的往来。
金韫娴多高兴呵。1982 年,她的女儿陪溥杰的夫人嵯峨浩去日本治病, 赵琪璠听到这一消息,毅然只身飞到日本,随即提出回北京定居。
他的要求得到了政府批准,1982 年 4 月 26 日,他从空中飞回来了! 那一天,他的心里像家族其他伙伴特赦之初一样,也是那么紧张。他从
报上看到北京正上演《秋瑾》这部电影,心里一直发惊,政府还会不会算这笔历史的旧帐呢?
赵琪璠的父亲贵福,是杀害秋瑾的绍兴知府。当年他自知罪孽,惶惶不可终日。清王朝覆没后,他远离江南,隐名埋姓。有人说,他曾请人向秋瑾眷属转达过自己的口信:深悔当年孟浪,杀秋谨是皇上意旨,不是自己力所能及。他说,现在家中供有佛堂,上供秋谨遗像,每天朝夕礼拜,忏悔前非, 何况风烛残年,只求与秋家解冤释怨。后来,贵福一命呜呼。
这段往事在赵琪璠的脑中深深留下,台湾国民党宣传,共产党谁人都能迫害,何况我家之父与革命先烈有血海深仇呢?
赵琪璠苦恼怅然,溥杰知道了,他大笑起来:“共产党怎么样?我不用多说,你呆一段,亲身体验体验就知道了。”
不久,赵琪璠受到北京市政府领导的接见,他的家由两间破矮平房迁进了宽敞、明亮的新居;他的专长得到了发挥,安排为市民委委员,后来又出任北京市的政协委员。
这一切,使赵琪璠信服了。
这是金志坚,溥仪的七妹。她比起几位姐姐来,要幸运些。
解放后,金志坚当上了一名人民教师,不久,她与北京四中的乔志宏自由恋爱结婚。以前她什么事都不会做,乔志宏只让她干些淘米洗菜、扫地擦桌子之类的简单活,可她连这些简单活也干不好,淘米时有许多米粒随着水跑了,切菜时常常把手切出口子。丈夫心疼了,可她坚持从头学起,决不让别人代替。
在学校,金志坚也是这么一种韧性,她带的班十分出色,还搞了许多业余活动。后来,她当上了第二二七中学的教导主任。几位姐姐对她都十分羡慕。
金志坚是个不知疲倦的人,可惜她和自己的姐姐、姐夫一样,年龄大了, 已到了退休的时候。但是,她还继续从事着崇文区政协常委的工作,在那里, 她仍然大有可为。
金友之,也就是溥仪的弟弟溥任。今年整整 70 岁。“人活七十古来稀”,在他身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位记者这么写道:
比起他的哥哥溥仪、溥杰,他还“嫩”着哪!
除了他身体好,显得年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清朝政府垮台时,他还没降临人世呢。这是玩笑话。可金友之却是个很认真的人。他不肯言笑,说起话来慢条斯理:
“解放以后,醇亲王府的房子交给了政府,兄弟姐妹分了家,各人买了自己的房子,分开住了。”
“我住的房子多一些,怪烦的,我就想,办个竞业学校吧。于是我当了个校长,有时也代几堂课。不过,学校在的后海那一片,全是贫民户,学校办的全是赔钱事。后来,公立学校越来越多,私立学校办不下去了,1956 年我就把学校交给了国家。”
金友之谈话实诚得很。 “后来在西什库小学、西板桥小学、厂桥小学教过课,也于过财务;这
些年岁数大了,学校照顾我,让我管管资料室,给学生、老师上上书法课。” 厂桥小学里,我见过金友之,他仍然是一板一眼,话里没有什么可让你
激动的。
其实,金友之做了许多事,他在学校干了 40 年,早已桃李满天下!去年, 北京市召开七届一次政协会,他出任了市政协委员,可他还是淡淡的一句话:
“世上的工作各式各样,敢情还是当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