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明朝与女真族的关系
明洪武元年(1368 年),明军攻占大都(即北京),元朝灭亡。明太祖朱元璋为了消灭盘踞东北,负隅顽抗的故元残余势力,一方面派黄俦等人前往辽东,“诏谕辽阳诸处官民帅众归附”[69];另一方面派兵从山东渡海,向辽东进军,迫使故元辽阳行省平章刘益投降。于是洪武四年(1371 年)明在辽东设置定辽卫都卫,洪武八年(1375 年)明改定辽卫都卫为辽东都指挥使司,管辖辽东二十五卫,一百三十八所,二州, 一盟[70]。朱元璋为了向北推进,在“慎固边防,翼卫王室”[71]的思想指导下,把自己的儿子分封在北方和东北,如封燕王于北平、封韩王于开原、封宁王于喀喇沁、封辽王于广宁,其目的是“据名藩,控要害, 以分制海内”[72]。当时故元太尉纳哈出占据金山(即吉林省农安县) 一带,与辽东高家奴、哈喇张、也速之等故元残余势力,“彼此相依, 互为声援”[73],企图继续顽抗。明朝要统一东北,就必须消灭东北境内的“故元遗兵”。洪武二十年(1387 年),朱元璋派冯胜、傅友德率
领明军进攻金山,纳哈出兵败投降,其他“故元遗兵”也纷纷归降,元朝在东北地区的残余势力被肃清。
明初,女真分为三大部:建州女真分布在牡丹江、绥芬河及长白山一带;海西女真分布在松花江流域;“野人”女真分布在黑龙江和库页岛等地。明继元统治女真地区,采取一系列积极经营开发的措施,使得明王朝与女真的关系进一步加强。
洪武年间,明在东北的势力最远只达到松花江、牡丹江及牙兰河一带。永乐时,明迁都北京以后,把战略重点转向北方,除了征抚蒙古外, 更加强对女真地区的经营。永乐帝十分注意调查研究女真的情况,亲自找女真人询问地方风俗人情[74]。早在永乐元年(1403 年),就派遣邢枢等人,“往谕奴儿干吉列迷诸部落招抚之”[75]。永乐二年(1404 年),又派遣辽东千户王可仁前往豆满江等地,安抚建州女真[76]。明王朝采取安抚政策,收到很好效果,“东北至奴儿干,涉海有吉列迷诸种部落, 东邻建州、海西、野人女直,⋯⋯永乐初,相率来归”[77],“悉境归附”[78]。明朝政府在这里“因其地分设卫、所”[79]。于是设置奴儿干卫,以把刺答哈、阿刺孙等四人为指挥同知,古胪寺等为千户所镇抚, 随后设立了一百多个卫所。永乐七年(1409 年),奴儿干卫地方官员忽刺冬奴等人来朝,奏称奴儿干“其地冲要,宜立元帅府。”明廷接受了这个建议,设置“奴儿干都指挥使司”,任命内地官员康旺为都指挥同知,王肇舟为都指挥佥事[80]。永乐九年(1411 年),正式派遣太监亦失哈、都指挥同知康旺等,“率军一千余人,巨船二十五艘”,前往该地“开设奴儿干都司”[81],专管卫所事务。奴儿干都司管辖地区,“东濒海,西接兀良哈,南邻朝鲜,北至奴儿干北海”[82]。根据《明实录》记载统计,从永乐初到嘉靖时,前后在上述地区共设立三百七十个卫, 二十个所[83]。今天,明代设置的卫所早已废圮,但是永乐十一年(1413 年),明朝官员在奴儿干都司治所,修建永宁寺时刻的石碑《永宁寺记》, 以及宣德八年(1433 年)重修永宁寺时又刻的《重建永宁寺记》石碑, 详细记载了奴儿干都司和卫所的情况,为我们提供了我国东北疆域的历史见证。另外还有《昭勇将军崔源墓志》记载,“宣德元年同太监亦信下奴儿干等处招谕,⋯⋯正统元年,奉敕抚安忽(刺)温野人”[84], 以及《明威将军宋国忠墓志铭》记载,宋国忠的高祖宋卜花,曾在明初奉命招谕奴儿干的事迹[85]。这两块墓志反映的事实和永宁寺两块石碑记载是完全一致的,有力说明明代在奴儿干设官建置,这里是我国疆域的一部分。
“卫所”是按照明朝政治制度设置的地方军事行政机构,它和内地有所不同的是除了军事职能外,还要管理地方行政事务,所谓“抚绥属部”[86],“看守地方”[87]。“卫所”官员都是明朝中央政府直接委任的,采取“因其部族,⋯⋯官其酋长为都督、都指挥、指挥、千百户, 镇抚等职,给与印信,俾仍旧俗,各统其属”[88]的政策。他们的官职是世袭的,父死子继、父老子替都必须得到明政府的批准。如果要求晋升官爵、更换敕书(委任状)、增加赏赐等,则要呈报明朝政府,不得擅自行动,否则要受到处罚。明朝授给奴儿干都司属下卫所的官印,不断有所发现,如有《毛怜卫指挥使司之印》[89]、《木答里山卫指挥使司印》[90]、《禾屯吉卫指挥使司印》[91]、《囊哈儿卫指挥使司印》
- 、《塔山左卫之印》[93],以上的“印信”,清楚表明了明朝在东北地区设置地方行政机构,进行管理最好的历史物证。
明朝政府规定,女真三大部的各个卫所都要“以时朝贡”,所以“自永乐年间俱来朝贡”[94],直到后金建立前从未停止过。所谓“朝贡”, 包含着政治和经济的双重意义,卫所的官员要按朝廷指定的期限赴京述职,报告地方情况,同时还要向明朝政府交纳贡赋,明廷对“贡到方物, 例不给价”[95]。实际上是向女真征收的赋税。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令岁以冬月从开原入朝贡,唯野人女直僻远无常期”[96]。随着卫所不断增设,赴京朝贡的人数也日益增加,据统计仅嘉靖十五年(1536 年)入京的贡使就达二千一百四十余名[97]。卫所的朝贡人员到京后,由会同馆负责接待,凡女真贡使“俱在此馆安顿”[98]。明朝皇帝接见贡使时, 贡使除了报告所辖卫所的情况外,便向朝廷贡献方物,贡品皆是地方名贵特产,如马匹、貂皮、毛皮、阿胶、人参、海东青等。明廷对朝贡者按照官秩大小授给抚赏,贡品给予回赐[99]。各卫所贡使来京所带的货物,允许在京师指定的市场上出售,分官市和私市两种,朝廷所需货物由官家收购,剩余的就在私市上交易,换取生产资料和生活用品运回女真地区。由此可见,朝贡除了政治作用外,也促进了中原地区和女真地方的商业贸易与物资交流。
明朝政府还在辽东通往女真地区的交通重镇开设“马市”,以便女真和汉人以及东北各族之间进行商业交易。马市开设始于永乐三年(1405 年),当时明廷应蒙古福余卫的请求,“令就广宁、开原择水草便处立市,俟马至官给其值”[100],由于前来马市交易的人很多,所以永乐四年(1406 年)明朝政府正式开设马市,派千户答纳失里等主持马市事务[101]。时马市有三处,“一于开原城南以待海西女直;一于开原城东; 一于广宁以待朵颜三卫,各去城四十里”[102]。以后马市贸易不断发展, 又陆续开设一些马市,天顺八年(1464 年)为建州女真开设抚顺马市[103]。成化时在古城堡南对海西女真增设马市一处,直到嘉靖二年(1523 年)迁到庆云堡北。万历初年,又在清河、■阳、宽甸增设马市。万历二十三年(1595 年)在义州开设木市。
明朝政府对马市管理十分重视,并有许多具体规定,据《辽东志》记载:“夷人买卖,开原每月初一日至初五日一次,广宁每月初一日至初五日一次,十六日至二十日一次,各夷将马匹物货赴官验放入市交易, 不许通事人等将各夷伪弄,亏少马价及偷盗货物,亦不许拨置夷人以失物为由诈骗财物,敢有擅放夷人入城,及纵容无货人入市,有货者在内过宿,规取小利,透漏边情,违者俱问,发两广烟瘴地面充军。”[104]
马市也分为官市和私市两种,两者区别是“凡马之到市者,官为收买之,其余听其售于诸人”[105]。明政府收购马匹等“攻战之具”[106], 称之官市;女真和各族人民间的交换“食用之物”[107],称之私市。马市贸易很繁荣,交易的商品,来自蒙古和女真的,有各种牲畜、皮毛、人参、药材等土产品;来自汉族地区的,有铁制生产工具,如铧、铲, 有生产资料,如耕牛、种子,有生活用品,如米、盐、绢、布、缎、锅、衣服等。明廷派官管理马市贸易,初期的交易都是以物易物,到了永乐十五年(1417 年)改定“马价”,实行货币交易。主管马市的官员,除了检查入市货物,还要征收商业税,叫做“马市抽分”[108]。而且对女
真前来马市贸易的各卫所首领还给“抚赏”,以资奖励[109]。
随着女真社会经济的发展,迫切需要扩大马市贸易。因此,万历年间马市增多,交易有了显著的变化,这方面的情况虽然史籍记载不多, 但是辽宁省档案馆收藏的明代辽东马市贸易“抽分清册”,为研究这个时期的马市提供了珍贵资料。从这些“抽分清册”中可以看出以下几点: 一是马市开放的日期,不再是以前每月一次或两次,每次五天,而几乎成了日市,每天都开放交易[110];二是此时明朝政府对马市货物征收的商业税增加了,有的增加几成,有的成倍增加[111];三是女真前来马市交易的人数增多了,每次入市的人少则数十,多达数千,如海西女真部督猛骨孛罗、歹商等从广顺关入市,一次竟达一千一百人[112],建州女真朱长革等一次进入抚顺关互市的就有二百五十人[113];四是输入女真地区的商品,突出的是大批的耕牛和生产工具,根据《抽分清册》107 号记录统计,运进海西女真的耕牛二百一十六头,铧子四千二百九十二件[114]。因为是残档,反映的数字是不完全的,但是从以上各个数字中, 可以看出这个时期,明朝和女真马市交易的特点与变化。
由于女真和明朝在政治、经济等方面的关系,比以往任何时期都要密切,来往更为频繁。因此,东北地区的水陆交通也随之发展起来了。明朝在元朝设置驿站的基础上,大力扩建和新建驿站,延长或新辟驿站的线路,据《辽东志》记载,当时从辽东通往东北各地区共有六条交通干线,开原城是六条干线的起点[115]。东到朝鲜,西达蒙古,东北抵达特林地区的满泾;西北通往满洲里以北,形成四通八达的驿站交通网。特别是对黑龙江、松花江一带,明廷为了保证辽东同奴儿干地区的交通运输,永乐十年(1412 年)自松花江到黑龙江下游,就设了满泾等四十五站[116]。永乐十八年(1420 年)又在吉林的松花江畔建立了造船厂[117],担负“造船运粮”[118]和运送军队[119]的任务。正因为明朝积极发展东北地区的交通运输,增设驿站,建立船厂,更加强了女真和辽东及中原地区的联系。
列宁说:“只要各个民族住在一个国家里,它们在经济上、法律上和生活习惯上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120]我们从以上大量的考古文物和丰富的文献资料中可以看出,满族的先世在那数千年漫长的历史岁月里,不论历代王朝如何更迭,也不论那个民族的贵族掌握中央王朝的统治权,他们和中原地区一直保持着十分密切的联系。当公元 8 世纪唐朝在该地设置地方行政机构以后,历代王朝不断向这里委派官员,征收贡赋,驻守军队,发展贸易,开辟交通等。从而清楚说明满族的祖先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不可分离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