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攻南汉山城

皇太极为了入侵朝鲜,积极作出征前的准备。十一月十九日,他在笃恭殿召集诸贝勒大臣,宣布将统军亲征。并且下令说:

“尔等简阅甲士,每牛录各选骑兵五十人,步兵十人,护军七人,共甲三十二副, 昂邦章京石廷柱所统汉军,每甲士一人,箭五十枝,甲士二人,备长枪一杆,二牛录备云梯一,挨牌一,穴城之斧、钻、锹、镢俱全,马匹各烙印系牌,一应器械各书号记,携半月行粮,于二十九日来会。”[142]

二十五日,皇太极率诸王贝勒贝子及文武群臣祀天、祭太庙,并告征朝鲜之由,进行出征前的思想动员。二十九日,他又传谕朝鲜军民说: “朕因是特起义兵,声罪致讨,原非欲加害尔等也。亦尔之君臣,贻祸于尔等耳!尔等但安居乐业,慎勿轻动,如妄自窜走,恐遇我兵见害。

凡拒敌者必诛,奔逃者则俘之,倾心归顺者,秋毫无犯,更加恩养。” [143]企图以此来减少进军的阻力。

十二月一日,皇太极命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留守沈阳,巩固后方。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驻牛庄,备边防敌。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驻海城, 收集边民。是日,蒙古诸王贝勒各率兵应约会于沈阳,整装待发。

二日,皇太极率领十二万大军,往征朝鲜。行至沙河堡东冈,命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多罗贝勒豪格等人率领左翼兵,从宽甸入长山口,以牵制朝鲜东北诸道的兵力。三日,命马福塔、劳萨等率领三百精锐,不要攻城占地,而是伪作商人,日夜兼程,潜往朝鲜都城,采取突然攻击的办法。接着又派多铎、硕托等率领护军千人,继马福塔等人之后往围之。九日,皇太极恐怕马福塔、多铎等率领的先头部队兵力太少,于是又命岳托、杨古利等率三千人马,速往增援。十三日,驻营定州,命贝勒杜度,及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率精骑,往攻皮岛、云从岛、大花岛、铁山一带,以阻止和切断明军对朝鲜的援助。

当清军渡过鸭绿江,向汉城推进时,朝鲜境内陷入一片混乱。十二日,朝鲜国王见到义州府尹林庆业的报告,得知“贼兵弥漫,⋯⋯分路渡江,倍道亟进”。十三日,报告再至,清军已到平壤,于是汉城“上下慌忙,莫知所措,徒■婀而已,城中■惧,出门者相继”[144]。十四日晨,朝鲜国王李倧派人把宗室嫔宫送往江华岛。午后,他带领大臣出汉城南门,将向江华岛,这时突然探卒驰报说:“贼已过延曙驿,胡将马夫大率数百铁骑已到弘济院,而以一枝兵遮阳川江,以截江都(即江华岛)之路。”[145]因此只好退回城内。朝鲜国王李倧在南门城楼召见群臣,问道:“事急矣将奈何?”可是“大臣诸宰慌忙罔措,不知所对” [146]。这时“上下遑遑,罔知所为,都城士大夫,扶老携幼,哭声载路” [147]。于是令申景■率军出城阻击清军,结果“为贼尽没,只余数骑” [148]。然后又计划逃往汉城东三十里的南汉山城,便遣崔鸣吉前往清营见马福塔等人,“以缓其师”[149]。他乘机率众奔南汉城,途中十分狼狈,“东宫执鞚者亡走不见,急募人以从,东宫手执策鞭之,由铜岘路出水口门,城中士女跣足奔走,与大驾相杂而行,颠仆道路,哭声震天。酉时渡新川松坡两阵,江水初合,至山底,日已曛黑,二更始入南汉” [150]。君臣立足未定,金■认为:“孤城驻跸,外无所援,■粮亦乏。江都则在我便好,在彼难犯,而且伊贼意在上国,必不与我久相持矣, 臣故曰幸江都便。”[151]李倧接受他的建议,决定移避江都。十五日晓, 朝鲜国王率众人出南汉山城,由于“大雪之后,山阪冰冻,御乘趺跌, 上下马步行,累次颠仆,玉体不宁,还入城中”[152]。

当马福塔等人发现自己中了缓兵计,朝鲜国王李倧率群臣已逃往南汉山城,便于十五日领兵进围此城。十六日,多铎、岳托等人率领的两支清军增援部队,亦相继到达南汉,清军共有四千余人,他们“立寨围之”[153],“伐取松木,列栅于城下八十步,张以绳索,悬以金铃,人有逾越者,铮然有声,使中外不能相通,是谓松栅”[154]。

南汉山城,地势险要,城墙坚固。朝鲜国王退守该城后,一方面加强城防,命申景■守东城望月台,李曙守北门,元斗杓守北城,贝宏守南将台,李时白守西将台,具仁■守南门,全城守军一万三千八百余人, 分堞守城,“每堞三人,险要处每堞二人,极险处一人防守,绝险之处

则不须分排,昼则分番休息,然后可以持久”[155]。另一方面下诏抗敌, 书曰:

“我国臣事天朝二百年,于兹皇朝覆育之恩。⋯⋯丁卯之变,出于猝迫,上奏天朝, 权许羁縻者,只为保全一国生灵之故也。今者此虏至称僭号,要我通议,耳不忍闻,口不忍说,不计强弱,显斥其使,只为扶植万古君臣之义故也。⋯⋯予出驻南汉,期以死守, 存亡之势,决于呼吸。⋯⋯宜各奋智力,或纠合义旅,或资军粮器械,奋勇北首,廓清大乱,扶植纲常,树立勋名,岂不快哉。”[156]

朝鲜国王李倧被围困在南汉山城以后,不断以蜡书下谕于诸道求救,书称:“君臣上下,寄在孤城,危若一发,汲汲之势,卿可想也, 星夜驰赴,前后合击,期剿灭,以救君父之急。”[157]于是各地臣民纷纷起兵勤王,发布檄文说:“国运不幸,奴贼逼京,大驾驻孤城,贼兵合围,道路阻绝,号令不通,存亡之机决于呼吸,言念及此,五内如焚,⋯⋯期以一心趋敌,以救君父之急。⋯⋯协心一力,共济国难,不胜幸甚。” [158]结果三起勤王之师,皆为清军打败,两次突围之战,亦以失败告终, 城内粮草缺少,“每兵二人,日给一人之粮”[159],因此人心浮动,不断有人逃亡。

二十九日,皇太极率领大军到达南汉山城,在西门外驻营。崇德二年(1637 年)正月初一,他登上望月峰,环视南汉山城的布防形势,认为此城高大坚实,易守难攻,决定围城打援的战术,胁迫朝鲜国王李倧献城投降。所以,他围而不攻,二日,遣英俄尔岱、马福塔往南汉山城, 以清帝的名义致书朝鲜国王,指责他“败盟逆命”,“阳为和顺,阴图报复”[160]。三日,朝鲜国王覆书驳斥说:“小邦自从丁卯结好以来, 十余年间情好之笃,礼节之恭,不但大国所知,实是皇天所鉴。”[161] 是日,朝鲜全罗道沈总兵、忠清道李总兵,率兵前来解围,被清军击退。七日,他们又领兵来攻,再次为清兵击败,死者甚众。

此时多尔衮、豪格等率领左翼军,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携火炮,到达南汉山城,清军实力大增。朝鲜君臣看到清大兵压境,救援无望,粮草日缺,因此抗清的态度开始有些松软。于是十一日,朝鲜国王李倧遣使致皇太极书曰:

“小邦僻在海隅,惟事诗书,不事兵革,以弱服强,以小事大,乃理之常,岂敢与大国相较哉!⋯⋯今皇帝方以英武之略,抚定诸国,而新建大号,首揭宽温仁圣四字,盖将以体天地之道,而恢伯王之业,则如小邦愿改前愆,自托洪庇者,宜若不在弃绝之中。” [162]

由上可见,朝鲜国王李倧抗敌决心和信心发生了变化,而且书中公开称皇太极为皇帝,称自己“惟事诗书,不事兵草”,似乎要投降了。皇太极为了改变双方对持状态,便更易战术。他从俘虏口中得知,

“朝鲜国王受困城中,粮米薪水俱乏”,“国王与长子及群臣俱在南汉, 其余妻子在江华岛”。因此决定迅速“造船先攻此岛,若得其妻子,则城内之人,自然归顺,若犹不顺,然后攻城”[163]。于是十八日,命多尔衮等人率领左翼兵约三万人,大小战船八十余只,往攻江华岛。另外,

对朝鲜国王加紧迫降,在望月峰上升起白旗,书“招降”二字,以示城中,瓦解君臣军民之心;又致书朝鲜国王说:“今尔有众,欲生耶,亟宜出城归命,欲战耶,亦宜亟出一战。”[164]十九日,朝鲜国王迫于形势的压力,遣使覆书,称皇太极为“陛下”[165],示自己为臣,并说: “诸藩合辞,共进尊号,天人所归,”[166]承认皇太极上尊称帝。因为“重围未解,帝怒方盛”[167],所以不能“出城归命”,“古人有城上拜天子者,盖以礼有不可废,而兵威亦可怕也。然小邦情愿既如上所陈, 则是辞穷也,是知警也,是倾心归命也”[168]。

二十日,皇太极拒绝朝鲜国王的请求,派英俄尔岱等往谕朝鲜国王说:“命尔出城见朕者,一则见尔诚心悦服,一则欲加恩于尔,令永主尔国,旋师之后,示仁信于天下耳,若以计诱尔,何以示信天下。”[169] 当天,朝鲜国王覆书,仍然表示不能“出城归命”,书曰:“今日满城百官士庶,同见事势危迫,归命之议,同然一辞。而独于出城一节,皆谓我国从来未有之事,以死自期,不欲其出,若大国督之不已,恐他日所得不过积尸空城而已。”[170]清使臣英俄尔岱见此书,拒绝接受,他说:“汝国所答与皇帝书意不同,故不受。”[171]二十三日,朝鲜国王又命李弘胄等往清营,致书皇太极说:“陛下既以贷罪许臣,臣既以臣礼事陛下,则出城与否,特其小节耳,宁有许其大而不许其小者乎?⋯⋯ 欲待天兵退舍之日,亲拜恩敕于城中,而设坛望拜,以送乘舆,而即差大臣充谢恩使,以表小邦诚心感悦之情。自兹以往,事大之礼,悉照常式,永世不绝。”[172]依然表示不愿出城归降。此书又被清方退回,城内人心更加动荡不安,希望早日议和。

是日,皇太极下令攻城,可是久攻不下,诸将认为“此城之险,实天所设,若欲破灭,必致死伤之多,不如坚守松城,待其自涸之愈也” [173]。因此,皇太极不再攻城,却命汉军向城内炮击,“大炮中望月台, 大将旗柱折,又连中城堞,一隅几尽破坏,女墙则已无所蔽。⋯⋯凡之落于城中者相继,人皆畏惧”[174]。尤其是“每向行宫而放之,终日不绝,落于司仓,凡家贯穿三重,入地底尺许”[175],君臣上下惊恐万状。

与此同时,二十二日多尔衮等人率领大军至江华岛渡口。前一天, 朝鲜江华岛守将金庆徵得到清军来攻的探报,他认为“江冰尚坚,何能运船”。随之又得探报,军情如前,“始为惊动”,仓卒进行迎敌布署, “以海崇尉尹新之守大青浦,金昌君柳廷亮守佛院,俞省曾守长零,李倧守加里山,金庆徵出阵镇海楼下”。可是“兵数零星”,“人皆逃散” [176]。因此,凤林大君、金庆徵等人,便退守城中。当多尔衮等率清军来攻,军至甲串渡,先放虎蹲炮三柄,朝鲜舟师二十六只,检察使金庆征、留守张绅、忠清水使姜晋晰、虞侯边以惕,“皆不战而溃,贼以扁舟渡江,如入无人之境。至南门,大臣金尚容及洪命享、沈伣、李时稷、宋时荣等,皆自决死之。尹昉弃宗社,妃嫔变着常服,伏窜闾家,内官寻得之。韩兴一、吕尔征等咸出降。城中人物,淘惧奔走”[177]。二十三日,清军占领江华岛,俘获朝鲜王妃一人,王子二人,阁臣一人,侍郎一人,及群臣妻子家口等。

二十四日,皇太极遣使通告朝鲜国王,清军已攻占江华岛,宗室嫔宫及文武百官的妻子都被俘,朝鲜国王和群臣得知此讯,虽然举朝震惊, 但是不敢相信。二十六日,朝鲜使臣洪瑞凤等人赴清营覆书,英俄尔岱、

马福塔出见曰:“尔国所恃者江都也,吾已攻陷,执嫔宫,两大君及夫人矣!”烘瑞凤表示不信,英俄尔岱“乃示大君手书,韩兴一状启,又示江都所获宗室珍原君,宦官罗业二人。”[178]二十七日,洪瑞凤等人返回南汉山城,向朝鲜国王和群臣报告了在清营所见,并奉上大君书及状启。这时“上看了惊惨痛苦,城中臣庶,送家累到江都者,举皆号哭。于是朝廷震骇,罔知攸处,遂定出降之议”[179]。朝鲜国王命崔鸣吉等人往清营,致书皇太极说:“今闻陛下旋驾有日,若不早自趋诣,仰觐龙光,则微诚莫伸,追悔何及?第唯臣方将以三百年宗社,数千里生灵, 仰托于陛下。”[180]表示愿出城投降。